中卷 扎鲁特博尔济吉特
第43章 交易
哲哲微微动容，愣忡过后，慢慢回复神智，笃定的一笑：“你其实也是在担心你自己吧？只怕她们进门后，首先会威胁到的人，是你。若是因此分了你的宠，最后冷冷清清，孤独终老的那个人，只会是你。”
他搂着我的腰，固执的问道：“这次又是什么古怪道理？你跟我讲个清楚……”
我嘴角抽了抽，心里感到一阵尖锐的痛楚：“爷那里自由我去说和，你不必管那许多，我只问这交易你做还是不做？你一日无出，科尔沁便会不断送你的子侄过来顶替你的位置，你仔细掂量着，虽然她们是你的亲人，可以壮大你的声势，但你也别忘了，她们都比你年轻，比你美貌，指不定哪一天就会顶了你大福晋的位置。到时候……你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你后半辈子就只能冷清清的待着，若是爷不要你，你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苏麻喇！康熙朝站在孝庄太皇太后身边的那个……苏麻喇姑！
他淡定的冲我微微一笑。
“等你学会了说话，再学文字，我房里有书，你若想看也可以跟我借……”
她摇头，指了指马厩边上挂着的一只毛制口袋：“这个，这个，我的名字。”
秋末的某一天，哲哲开始出现呕吐不适等症状，我心知肚明，一面打发人延医诊治，一面叫人去八旗衙门通禀皇太极。
我心疼得揪结起来，他盯着我，手指温柔的摩挲着我的手背，轻声说：“汗阿玛指派我操办十四弟的婚事，这几天我会很忙……你也知道，汗阿玛很疼十四，更何况这是他的初次大婚……”
“悠然啊！”他哑声怅然低呼，双手微微发颤，“你是最懂我的，这世上再没人比你更懂我……”
那个……传说中的苏麻喇姑？！
皇太极挑眉，我忙捂嘴偷笑。
“是呀。”我微笑点头，顿了m.hetushu.com.com顿，说道，“你要真想学女真话，回头我托四贝勒给你找个巴克什吧。”
五月中，指婚的谕令终于还是下来了，然而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这并非是让皇太极迎娶她们姐妹过门——努尔哈赤的汗谕竟然是将乌云珊丹聘给了十四阿哥多尔衮。
傍晚时分木栅内便打发人送来贺礼，不过是一堆绫罗绸缎外加金银玉器。哲哲命人将这些东西原封不动的全部送到我的屋里，我晓得她的用意，看着这一堆无用的死物，只是淡淡的说：“都退回去吧，告诉大福晋，心意我领了，让她好生养胎，家里的事暂时就不用操心了。”
孝庄的……
“随你怎么想吧。”我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且让她想当然的自以为是吧。
四目相对，我冲他无声的一笑，他走过来牵了我的手，柔声说：“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孝庄的陪嫁丫头！
要命啊，一个十三岁的新娘和一个实际只有十一岁半的新郎……让这样两个小孩子结婚，还不跟过家家一个样？真是没法想像！
苏麻喇！
她挠头，急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在边上看得莞尔，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悟性倒是真不错，才短短几日，竟是学了不少女真语的词句。
“苏麻喇？”
“说！不许一个劲摇头。”
是年秋八月壬辰，总兵官、一等大臣何和礼身故，自此创业五大臣全部殁世。努尔哈赤痛心疾首，恸呼：“天何不遗一人送我老矣！”
我眼光一掠，轻笑：“不对啊，生男生女关键在你，可不关女人什么事啊。”
皇太极哧的一笑，意有所指的说：“不小了。”
我一愣，想起多尔衮三年前说过的话，愈发觉得这孩子脑子不太正常，委实异于常人。
她继续摇头，指着自己：“苏墨尔！”hｔtｐs://wwｗ.heｔushｕ.com.com
可是，如果那样做，皇太极的皇位……是否会被扭曲的历史改写？
提起多尔衮，我不禁想起那年遇见他时，他谈起娶妻的那番言论。如今不过才三年时光，他这个不满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居然果真要娶亲成家了。
我的天哪！
皇太极一边用着莲子羹，一边抬头不时睨我，脸上似笑非笑，我瞅着别扭，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怎么着，见不得我摆架子么？”
孝庄……只怕是我这种智商平平的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应付得来的。
“不，那还得看这一胎是否是个儿子。”
乌云珊丹和布木布泰姐妹俩在哲哲屋里竟然住了半月之久，我原还担心这场政治联姻会很快就被两家当政的大家长敲定，然而指婚的汗谕却迟迟未曾下达。
“爱你！”他吸气，语音有丝哽咽，“至死不渝……”
按着历史发展会如何？孝庄应该会替皇太极生下顺治皇帝的吧？
苏墨尔……
在大厅听到谕令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
“是十四自己要娶的，说是娶妻要趁早，还立志说什么一定要娶到满意为止……也亏得他这般胡闹，倒是替我解了围。”
脚上一滑，我没踩实马镫，身子一侧，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幸亏苏墨尔眼明手快扶住了我：“小……小福晋。”
无法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复杂情绪。
我在她背后轻咳了声，小丫头猛然回头：“啊，小福晋，您要出门骑马吗？”
忽然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哲哲忙着打赏传令的使者，乌云珊丹害羞的躲进了房里，倒是布木布泰闪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淡淡失落之情。
他摇头，过了会儿，又摇了下头。
违逆大家长的意思，执意不肯娶科尔沁的女人……皇太m.hetushu.com.com极啊！你可知道这样子要付出多惨痛的代价吗？
那日医官得出诊断，哲哲果然有喜，一时消息传到衙门。没过半个时辰，皇太极先赶了回来，一进府便直奔我的屋里。
布木布泰！科尔沁的……布木布泰。
一日午后，我在花园里碰着了哲哲，她刻意躲避我已经有个把月。那张沉静稳重的脸孔下带着屈辱似的创痛，我并不避讳她略带恼恨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片刻之后，我终于长长的吐了口气：“来做笔交易吧。”
“讲不清楚！讲不清楚……”我一闪身，从他怀里挣脱开去，笑不可抑，“真的没法子讲清楚……”
“那个……十四弟的年纪会否太小了些？”我呐呐的询问。
眼眶里酸酸的，我吸了吸鼻子，别开头。
苏麻喇……
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了，我后脑勺抽抽的疼。现在我该怎么办才好？是该顺应历史的发展，还是该阻扰破坏掉这种必然趋势？
然而我却清楚的知道，其实有些东西却是没办法和以前一样了。
“以后……多往大屋走动……”终于，我无力的打破了宁静。
我的脸霎时烧了起来，染得耳根脖子通红。
马夫替我牵来马，我翻身上马，回头看到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心念突然一动。
“苏喇喇？”
我心里一痛，却故作平淡的说：“不用这么说，你只需认定你的目标永不气馁就好……”
哲哲眼神闪烁不定，过了好久，她才犹犹豫豫的小声问道：“这可是爷的意思？”
思忖哲哲的算计，我心里除了无奈的抽疼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些日子临睡前和皇太极闲聊，每次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我都会故意将话题远远扯开。
“苏墨尔。”讨好的小脸仰起着，她替我牵住了辔头，冲着我直笑，露出整齐的牙齿，“我叫苏墨尔，小福晋，麻
和_图_书烦你跟他们解释一下，他们老把我的名字念成苏麻喇。我原以为女真语和蒙语差不太多的，没想到学起来真的好难呀……”
我瞧他目光火辣，猛地记起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已经成人，而我还曾经把他的某种行为误解为“尿床”。
我慢慢直起身，皇太极的手及时出现在我眼前，牢牢的握紧了我的手，将从地上我拉了起来。
我苦涩一笑，继续说道：“你如今是四贝勒爷唯一的妻子，若是让其他女人进门做了福晋，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具有金蒙血统的子嗣，还是由你来孕育吧，以后你的孩子我亦会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以你的地位，加上我的影响力，这个孩子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超越大阿哥。”我顿了顿，留心观测着哲哲不断变幻的神色，“这笔交易，大福晋认为可还做得？”
他亲了亲我：“那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咣！”他飞快的扔下调羹，追了上来，“我陪你……”
皇太极拢在我肩上的十指一点点收拢，我忍着痛没吱声，过了片刻他终于放开手，却猛地紧紧将我搂在怀里。
哲哲眼睛一亮，白皙的脸上透出异常深远的神情。
“你知道我不会生养……这辈子我无儿无女，但我却拥有你最最奢求的恩宠。可是……贝勒爷不能无子，或者确切点说白了，金蒙联姻不能无后……”
“悠然……我负你太多。”
我将身子慢慢的往后靠倒，好一会儿我俩谁都不曾说话，只是静静的依偎在一处，守着那点晕黄的烛光，默默的感受着彼此真实的存在。
我凄然一笑，勉强扯出一线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又何尝不是？”抓过他的右手，五指牢牢与他的手指交错纠缠在一起，“只要你懂我的心就行，只要你仍然爱我……”
马夫大笑：“你不是说自己名字是毛口袋吗？”
毕竟，掌www.hetushu.com.com握哲哲的心性，比掌握那个传说中辅佐了两代君王的孝庄太后，似乎要显得简单容易得多。
苏墨尔！
亥时末，身后才窣窣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我才合上书页，耳后便传来一声轻悠的叹息，皇太极熟悉的味道拥了上来。
“讲不清楚，我便要重重罚你。”他嘿嘿怪笑两声，张开双臂奸笑着扑了过来。
难不成……难不成……布木布泰竟是孝庄？
这一日，我正在出门骑马，在马厩前看到布木布泰的丫头正在和马夫比手画脚的说话。
苏墨尔眼睛一亮：“真的吗？小福晋你太好了。”
多尔衮和乌云珊丹的婚礼在紧锣密鼓的布置着，布木布泰却在这几日以好奇为名，逮到机会就黏在皇太极身边，她不会说女真语，府里的除了我们几个会说蒙语的，没几个人能跟她说得上话的。府里的奴才知道她是大福晋的侄女，不管听不听得懂都先敬让她三分，我却越来越看她不顺眼。
那岂不是……岂不是……
多尔衮的婚事操办的异常热闹，皇太极却为此忙了整整十日。婚礼过后，布木布泰终于随送亲队伍一块回了科尔沁，四贝勒府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兴奋得不行，但转眼又沮丧的垂下头：“不成的，等乌云珊丹格格成亲后，我就要跟着我们格格回科尔沁去了。”
我不清楚到底能否去改变历史，改变的后果又究竟会是什么。我只能在不影响皇太极争夺皇权的形势允许下，小小的去争取一下……
“那你先告诉我，满清何解……”
哲哲震撼莫名的看着我。
“呃……”这人，怎么还惦记着呀，他怎么就一辈子不忘了呢？我抬脚走人，“我去外头练刀了……”
“苏……苏……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一晚我破例没有早睡，一直守在灯下看书，只可惜满篇白底黑字晃眼，竟是一个字都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