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后记】

「这样不是没有人照顾您的起居吗？这怎么行呢？」稍顿片息，少年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他们四个怎么会变成这里的女仆的？」

驱走脑袋里的荒唐想法后，东方人认真地思考这次会面，三次正面接触自己全都处于被动而落在下风。会有这种劣势非因才智不及对方，而是彼此拥有的资源太过悬殊之故。

东方人把厨房的锅灰用水调匀后抹在眼下让自己显得憔悴，行动时也做出脚步虚浮、神情萎靡状，连用餐也只吃些许，装出食欲不振的样子。接下来就等骑士团的人来探望，拖着形容枯槁的病体把那册纪录本交出去，就算对方脸皮厚也不好意思再支使自己去做什么了吧！

脚步声停下来，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男爵大人，您在休息吗？是我，安迪回来了。」

这些事情东方人早就知道，在麦哲林那里就已经了解到那女仆的烹饪才能，只是今天才见到实际成品。过去交手的经验也说明夏露儿是不逊于菲莉亚的强悍战士，而且因为武器的性能优势和克制作用，两人真打起来女剑士是没多少胜算的。

虽然没有命令，四个女仆也陪着出来送客，本来这是对贵客尊敬的表示，但小姑娘们对夏露儿的热情远超过黑衣绅士，主从不分反而显得失礼，（看来他们的接待礼仪还是得再加强一番。）穆看得内心直摇头。

「我明白了。」少年理解地点点头，虽然以前大家不敢公开谈，但是私底下还是有人在传着关于自己老师的绯闻，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明天是夏至祭，后天又是礼拜日，所以学校大多数的人都回家过节了。我本来想留下看书，可是听到瑟西尔提起家里的事放心不下，今天的课程结束便赶回来了。」安迪低着头解释道。

「进来吧！门没锁。」虽然仍是那熟悉的声音，却不像往日那平静沉稳的语调，似乎是强撑着病体回答。听说身体强壮的人一旦病倒，病情往往比平常人更加猛烈，想到这里少年就有些心酸。

「担心我的病情是吗？这没什么严重的，休养几天就会好的。」病床上的人微微笑了一下。

「这是大人的事，你们就别管太多了。」东方人神秘地笑道，大人是经常哄骗小孩的。

「那么出去好好玩，不用急着回来。」穆很满意他的反应，等这些孩子都出门，自己的休假日就算开始了。

穆脸上挂着惯有的微笑：「别弄错了，我的意思是你把自己的生活作息安排得太紧凑，这样会没有缓冲的时间，遇到突发事件就容易造成混乱，必须花费很长时间才能恢复正常。应该保留一个弹性时间，根据ｈｅtｕshｕ.cｏｍ.cｏm自己的需要来安排，各种活动的日程安排也会更有弹性。」

玛露西亚觉得有些羞窘，这样让贵客站在外面确实是件失礼的事，以前的来访者顶多只是送请帖的使仆，他第一次接待真正的贵族。小姑娘完全没想到对方是欺负他不懂，管教女仆是自家主人的事，轮不到客人插手，这种事对西方礼仪也是半吊子的穆当然没教过。

普罗西亚的镜匠在玻璃上涂上一层银，不易变色又更加明亮，若送到东方去必能卖出高价。而且银镜比铜镜克邪效果更好，比金镜对妖气反应更灵敏，是诛妖镇邪的上选之物。

安迪的房间一直被保留着，萝拉也会定时打扫保持干净，所以屋内的生活作息并没受到影响，四个小ㄚ头倒是很高兴又见到他，拉着少年谈天到很晚才各自回房睡觉。

穆最满意的则是镜子，西方的制镜技术确实有独到之处，东方使用的几乎都是铜镜，极少数才会用金镜。旧银容易变色，不像铜镜重新打磨光亮就好，磨掉一层白银是会令人心疼的，因此在故国时极少有人使用银镜。

男爵大人因为日晒病不适而在家休养的消息很快就在市场和附近的居民间流传开来。夏至祭典马上就要到了，这段日子阳光特别强烈，最近男爵又经常外出应酬，可能是太过劳累才会如此。

楼梯和各房间的门口都被穆做过手脚，只要有人踩踏上去就会发出不同声响，凭着敏锐的听觉，他在房里就可以轻易掌握二楼的出入状况。所以可以半卧在床上安心看书而不必担心有人突然闯进来看破装病的实情。

少年有些感动，没想到老师生病时还在关心自己的身体。

魂珠这种东西若没有必要是不想轻易动用的，装病在家的穆开始着手准备一些驱魂降鬼用的法器和符咒。因为物产与风土人情有异，有些在东方垂手可得的材料在这里却不易找寻。虽然买得到丹砂，不过在故乡被视为药品的这东西在这里却是颜料，为掩饰真正使用的材料，还得多买几种其他颜色。

看到安迪关心的样子穆心底有点欣慰，这个教导了一年多的学生对自己还算有几分孝心，不过这并没有感动他的良知，心底所盘算的是：（既然这样，有事弟子服其劳，明天你就让我能好好地休息吧！）

从会面开始到结束并没花多少时间，双方也不过说上几十句话，男爵在傍晚回家，客人起身时天边彩霞也仅是变浓几分。做主人的亲自送宾客出门，因为在对方确实离开前他仍无法安心，几乎分毫不差地有辆外型华贵却没有标上任何徽记的黑色马车在hetushu.com.com一行踏出门时停在外面。

但实际交手以后便发现黑衣魔法师的想法不能以常人来度量，之后各色魔法道具和合成魔兽让穆感觉或许他只是以改造成功这件事自得，不管对象是不是人类都一样。而那晚艾尔表明自己的心态，比起热中魔法研究的狂人来，他更像是一头拥有超常能力的人形魔兽。

突然门铃响了起来，反应最快的安迪立刻去应门，旋即跑回餐桌前，高兴地说：「男爵大人，他们来了。」

等对方上车迅速消失在视线外，回到屋内后主人不急着责备女仆，而是先问清楚自己回家前所发生的事，平日负责接待宾客的玛露西亚开始说起当时的状况。

「你是文姬的侄女吧！虽然只见过你姑姑一面，不过我向来是把你们家男爵当做好朋友的。」客人微笑着说。

突然楼梯传来声音让他把手上的书放到床头柜，然后做出平躺假寝正在养病的样貌。上来的只有一个人，从声音就可判断出来者体型虽不高大却不是四个小女仆之一，刻意放轻脚步但非警戒潜行的态势，这是担心打扰病人安歇的走法，明显没有任何敌意。

穆现在并不想和那男人为敌，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可用的力量太少，如果以西方流行的棋盘游戏来比方，自己手上除了女王以外，就只有几枚士兵和一枚骑士，而对方除了台面上的完整实力外，还有大量的棋子可以放进棋盘补充，其中不乏主教、城堡之类的战力。

穆起身要开始进行的第一件调查就是检查房子，看看是否有多出来或少掉的东西？哪里有什么异常状况？那三人在自己回来以前，有充份的时间动各种手脚，要是装个当初在地下通道使用的监视装置，那家里的任何动静都会被他们掌握住。

「你看过莱安手下的队员们吧！他们在把弓收起来前都会将弦卸下，就是因为长时间紧绷会使弓身逐渐丧失弹性而降低射箭的威力。人也是一样的，过度紧绷是会造成负担的，长期下来是会累积伤害的，我现在的样子不就是个证明吗？」他用有些自嘲的语气说。

但是看着四个小姑娘说起夏露儿时流露出的憧憬眼神，像把成为那样的女仆当做人生目标一样，穆的心底突然打了个冷颤，（这该不会也是那家伙的阴谋吧！）那种女仆身边有一个也许很有趣，但是有四个就是恶梦了。

看着四人欢天喜地的样子，安迪惊觉到手中被塞进东西，摊开一看竟是两枚银币。「出门会用得到的，总不能让女孩们替你付钱吧！」少年起先有些愕然，接着才点头收下。

那种诡异笑容瞬间出现在穆脸上，（他们来和图书了？他们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学校的生活怎么样？功课还跟得上吗？」穆开始铺垫话题。

小姑娘正想多问一些却被旁边的红发女仆发出清喉咙的咳声打断，玛露西亚的眼光被吸引过去，然后听到贵客说：「没有关系的，他们刚成为莱特家的女仆没多久，所以对接待礼仪还不是很熟悉。男爵应该快要回来了，夏露儿，等会儿你就好好教导一下这些新人，让他们看看真正优秀女仆的本事。」

因此在感情上穆虽然无法认同他的非人主张，但理智上却不得不佩服其研究才能，答应黑衣魔法师所提要求也是出于利弊得失的权衡结果。但若只是要清除某处聚集的厉鬼阴魂，光凭魂珠便足以应付，要求一个礼拜的准备时间另有考量，多做些准备和调查，就算毫无所获也不会有大碍。

所以目前最好的选择就是别坐到他对面的位置，如果真那样做了，黑衣魔法师说不定还会先帮忙多凑些棋子，好让这场他眼中的游戏多些乐趣。那男人是不会太在意手下死伤的，而且淬炼部属能力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们去面对强敌与困境，与之斗争可能会变成对方根基未伤，自己却替他练兵，之前教训琳法妮就是一个例子。

对想结交的人来说这是个好机会，不过男爵家的女仆以大人需要静养为由，不但推掉原有的聚会邀请，也辞谢所有想入内探病的人。进不了门的使者和访客们只得留下探病的礼物祝男爵早日康复，肉商哈姆听说是日晒病，特地买了冰块送来，将碎冰放在皮囊中来降低体温被认为是治疗这种病的良方。

「怎么突然回来了，学校有什么事吗？」穆起身半卧看着进门的弟子。

穆当然不会说是被他们的眼泪攻势逼的，而解释是接受比兹和文姬的请托才雇用他们，「至于明天，你就不用担心了，到时候会有人来的。」

第二天早上，已经知道今日男爵要放大家一天假的小女仆们都很高兴地把早饭准备好，主人也表示身体康复许多而下楼用餐。收拾完餐桌后，穆把四个女孩叫到面前，「这是你们过去一个月的薪水，记得要节省花用。」然后在他们手上各放一个小钱袋。

看到同伴的反应，连玛露西亚和萝拉也忍不住解开钱袋看。虽然雇用时他们说只要合算一人份薪水就好，穆还是给了半薪，加上他原本出的薪水就高，因此和一般聘用成年女佣也差不多。

金发女仆微微躬身颔首应命，脸上一副波澜不惊、可堪大任的表情。

「这次是因为帮团里的人调查一些机密，每天顶着大太阳四处奔波才会生这种病，我休养几天就会好，你不用太www.hetushu.com.com担心，这两天的假日放松休息一下，回去再好好求学。再以弓为例，弦没有绞紧射出来的箭就会软弱无力，但是绞得太紧弦就容易断裂伤人，所以松紧要拿捏得当。」

在贝丝身上做的实验，如果以非人的眼光来看，跟阉割家禽、家畜使其肉质更加柔嫩肥美本质上没多大差异。但是这个研究若发展下去，魔法师能大量培养出来，而且不再受限于天赋血脉，这样的冲击足以对西方世界造成天翻地覆的变化。

虽然对方是这么说，但少年却无法宽心，名义上他是侍从，实际上则是弟子，除了有多年养育之恩的珍以外，这世上对自己恩情最重的便是眼前这位。虽然老师口中说不要紧，但眼下呈现黑色浮肿的样貌和中气不足的声音却表示身体还是很虚弱。

对方在进门之前连四个小姑娘的出身背景都查清楚了，在北方时他手下的女魔法师更表明已经彻查过自己踏上这块土地后的行迹，这些调查工作都要耗费相当的人力物力。虽然只带着两个女仆上门，但从精确掌握穆回家时间和接送马车反应如此迅速就可以推断出外面还有不少人手暗中支援。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那晚在林中的对谈，初次见面时穆会感到愤怒是因为对方竟然露出颇为自得的样貌，过去自己为达成某些目标，也做过残害无辜的事，但从来没有以此为乐。

听到他问起，安迪从自己的学习状况、交友情形、平日作息和学校的各项活动都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坐在床上的人只是微笑听着。等到少年说得差不多了，他才轻轻地摇摇头说：「这样是不行的。」

「听说明天又是本地夏至祭，你和楼下那些女孩都没经历过吧！就带着他们四个出去玩玩，放松一下自己。」

客人们是在男爵回家前一刻钟才乘着他们离开时所搭的马车来的，正在门前小庭院为花木浇水的萝拉最先看见跑进去通知。当玛露西亚出来时，只见到黑衣绅士带着两名随从站在门外，红发女仆报出主人的名号和头衔，而让小姑娘吃惊的是这位贵族竟叫出自己的名字。

卡蜜儿和玛琳迫不及待地当场打开，算数差劲的最小女孩一时算不清楚，而当玛琳数清有多少时便欢呼起来，因为过去从没领过这么多钱。他们未成年又没有战士资格，以前无论是出任务还是基本薪都采用最低标准计算，在这之前他们领过最多酬劳的一次，就是穆带领对付三个食人魔的任务。

「是的，我会谨记您的教诲的。」做弟子的恭谨的回答。

但不知是否因为骑士团的勤务太忙而没听到消息，居然已经过了三天那边还没有人来，只是自己现在无www.ｈeｔusｈu•ｃoｍ•ｃｏm法去探查，身边没有可靠亲信总是有许多不方便之处。听说明天就是夏至祭典，可能是和这件事有关，毕竟高阶干部们几乎都是外来客，对本地民俗活动的应对有很多需要摸索学习的地方。

小外甥的肠沾黏手术还算顺利，我还买了艘千阳号给他当出院礼物。不过农历七月结束前，我中暑三次，外带一次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到拉出来的全是清水，肠胃都掏空了。

大概就是我热昏头了，才会临时改变计划插入原本没有的这段。只希望真像我老爸讲的，农历七月完就结束了。

在进行准备的同时，穆也没忘记把装病的工夫做足，这件事应该很快就会传进蕾茵他们的耳朵里，到时一定会有人来探病的。但不管来的人是谁，必定会问四个小ㄚ头生活近况和自己的病情，所以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露馅。

年轻学生一下红了脸，自己花在学业上的时间看来还是不够，回去以后得花费更多时间在功课上，「我以后会更用功的。」他低头忏悔道。

就这样一行三人顺利进屋，还趁势控制住四名小女仆的行动，让东方人没机会得到任何警示。听过玛露西亚有些混乱的描述后，穆大致了解艾尔他们是怎么进门的，接下来就是四个ㄚ头兴奋地说着有关夏露儿的事，包括高超的家事技巧和惊人的怪力。

至于用来禁制阴魂的阳咒和驱使鬼灵的阴符，如果能用灵禽异兽之血来画成当然是最理想，只是临时想弄到这些东西非但不易也太引人侧目，因此只好用雄鸡和黑狗这种次品来顶替。

「是谁会过来？难道是……」安迪脑中立刻浮现一个推论。

鸡的问题倒好办，只要交代小女佣以给主人补充营养的名义买几只生猛的公鸡就行。但是普罗西亚人可不吃狗，于是附近有只倒霉的黑狗就在一个晚上离奇失踪，反正这种小事是不会有什么人去惦记的。

涉世未深的女孩不觉得「我把你们家男爵当做好朋友」和「你们家男爵把我当做好朋友」是两回事，何况对方还认识自己的姑姑。

但最能显示其实力的还是现在面前这本牛皮封面册子，凭着特殊的调查方式自己花费几个月时间是可能挖掘出些连他们也查不到的事，却绝无法做到如此全面又深入的调查。至少得上百密谍耗费数年光阴才能搜集到这些情报，而这仅只是在王都内的部份实力。

底下没有发生什么大动静，那么那些小姑娘没有通报就让对方上来表示对方是和他们与自己关系都很好的熟人，这已经可以把范围缩小到寥寥数人。而右脚步伐略沉是因为佩剑的重量，表示这名剑士惯用左手，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安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