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下）
大家都笑起来。
陈家骏向另一个方向挪了挪，拍了拍身前的碧草，“过来一些，太阳移到你那边了。”
“不是努力了，就有自己想要的结果。”陈家骏抱了抱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尽人事，安天命。”
叶霏定在原地，知道他说的每个字都无法辩驳，心中思绪翻涌，眼泪滑了下来。
叶霏想起刚刚的图谋，有些尴尬，坐起身来，“我、我渴了。”
正说着，看到陈家骏从办公室里出来，两个人又凑上去，拉着他说什么，看起来十分急切。
叶霏反复念了几遍，心中空荡荡的，睁开双眼时有些恍惚。回身，陈家骏倚着摩托车，在路边安静地望过来。
叶霏一一作答。
夫妻二人装扮相似，都穿着麻布长衫，长发在头顶挽了个髻，用木钗别住，只不过朗利还留着一把络腮胡子。素琳显得温婉亲切，朗利看上去仙风道骨。
傍晚回到潜店，见到两个当地人坐在台阶下的枯木上，似乎在等人。
叶霏有些懊恼，她还没待够啊。
“我说送给你，k.c.不肯。”她用英语说道，“他说，这是他送你的礼物。”
陈家骏说：“你们先去点菜，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心中的怒火难以压抑，她也顾不得和大家打招呼，铁青着脸跑出大门，沿着海滩向潜店奔去。
陈家骏摇头。他开了个头，做好坦诚的准备，但是叶霏没有问。
再次相见，已是几个月之后。嗯，许久不见，饭量倒是见长，可怜我一直在逗小孩都没有吃饱。你说要去酒吧，我忍不住地叮嘱，算了，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了。回到潜店，继续工作，感觉好饿，想起你有带零食来，嗯，虽说是小女生口味，但还不赖嘛，吃着牛肉丝儿，好想喝口酒，想起自己每次想去喝酒时就会想到你揶揄我的话，那副样子实在是稚拙好笑，还真不想被你看扁。你说潜店不忙，想去Joy’s ，算了，你这个trouble maker， 还是我看着比较放心，陪柏麦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好啊，是谁？”
果然，她的肩头已经落到了树影外，晒得有些发烫。
“呵，”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不像。”
“不是。”
陈家骏问：“还想去哪里？”
茵达说得含糊，她还是听了个大概。
洁白的佛像在阳光下十分耀眼，一只燕子停在观音大士的肩头，看到有人走近，啁啾着飞开。
茵达支支吾吾。
叶霏问：“是什么果子？”
附近出现了住家，陈家骏放慢了摩托的速度，在不远处的便利店前转了个弯，路边出现了若干家纪念品店，一排平房前面有两株葱茏的大树。有一户做手工艺品，门前摆满了当地市场上常见的小玩意；还有一户，从房檐到门外的大树之间扯了绳子，上面晾着许多蜡染画；尽头一家是当地常见的画廊，没有什么仿制的世界名画，多是当地常见的元素，佛像、莲花、大象等等，画风简洁素雅，没有浓郁的商业气息。画廊门外栽了两排芭蕉，一口豁边的水缸里立起婷婷的莲梗来，上面打着米分红的骨朵，一只白猫轻盈地站在缸边喝了一口水，抬起头，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陌生人。
没想到去接个学员你也能招蜂引蝶，什么体质！没事，我还要和你算账呢。总是意外发生，看个视频也能有点小插曲，你一头撞进我的怀里，我一愣，你吞了一下口水，音乐响起，才回过神一脑袋扎到屏幕前，真想看看你脸上是怎样一副紧张表情，但这个念头也只是出现了一瞬，好险好险。你走了，我又拿起画，读着你写的文字，感觉你真是一个果断和执拗却深藏浪漫的女孩。我想说：You describe my dream.
“我就在这儿等你，不要躲着我。”
茵达轻声叹气，“大家都是朋友，我们也想为颂西做点什么。”
朗利和素琳从冰箱里拿了啤酒和饮料，四个人坐下来，聊起各自的童年趣事。不知不觉，夜幕低垂，纸灯笼一一亮起，笼着柔黄的光晕。邻居家的几个小孩子跑过来，抱着树干就往上爬。
“不用。你们帮我，他心里反而不舒服。”
“说了英文她也不一定知道。我想想，”陈家骏换了中文，对叶霏说，“果壳长长的，像豆子，里面是棕色的，酸和_图_书甜，冬阴里也会放。”
“而且，你看他们的画。”他说，“好多画廊无非是模仿，他们是真的在创作。”
叶霏也在一旁听着。等二人说完，她将电脑借过来，查收了这两天的电子邮件。
“是，我也觉得。”他微笑，“想起这片海的时候，就有它陪着你。”
“偶尔会。”以前彼此不理解，后来虽然尊重各自的选择，但也不会事无巨细都告知对方。
叶霏耳边轰鸣，想起刚回到岛上，颂西抱怨茉莉另投他人怀抱时讥嘲的神色。
陈家骏锁好门，和邱美欣、林达明一同走向餐厅。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人字拖，贴着潮水抚过的沙滩边缘跑了过来，甩起的水珠溅湿了裙角。
头盔的带子有些松，叶霏想要调紧一些，陈家骏接过来，两三下弄好，扣在她头上，帮她把卡扣系好。他说：“既然到这儿了，和我去看两位老朋友吧。”
“啊？”
朗利摇头，“这些孩子，又来摘果子。”
叶霏咋舌，“在水下怎么说话？”
陈家骏问：“你看朗利眼熟么？”
陈家骏颔首，“是。”
他也没有否认。
汪晋才和几位学员都会在第二天离开，大家陆续来到Joy’s，围着长桌坐下。菜单叶霏早已经了然于心，她推荐了几个特色菜，众人纷纷点头，茵达记了下来。
叶霏明白了几分，颂西酩酊大醉、摔倒在海边之前，最后见过的就是这两个人；而她和颂西告别时，他虽然微醺，但还不至于不能自理。她问：“他们为什么争吵？”
“叶霏，不准去！”他面色冷峻。
“你这是去哪儿？”他大概猜到原因，明知故问。
第十六章 下
“蓝氧。”陈家骏提醒道。
“各有各的生活，都做自己喜欢的事，挺好。”
两人各买了一杯冰咖啡，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处默默喝着。
她还在左看右看，忽然手机的铃声大叫起来。陈家骏没设置什么来电音乐，就是最基本的机械音。叶霏心里一慌，立刻躺倒。后脑勺磕在草地上，虽然是松软的泥土上长了一层野草，但她撞得狠，也痛得龇牙咧嘴，连忙侧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扭曲的五官。
“没见过。”
“听说，最近穆尼又去找你麻烦了？”朗利问。
“他是穆尼的哥哥。”
“可以，这么说吧。”
他们已经绕到岛屿的另一侧，距离她遇到若鱼的地方不远。叶霏问道：“颂西不是穆斯林吧？”
“没有最爱。”他打断邱美欣的话，“只有爱，或者不爱。”
“谢谢。”叶霏走过去坐下，小蛤蜊十分鲜甜，她转身冲白猫招手，“玛尼，叫你呢，一起吃。”
“是。”他顿了顿，“他们明天出发，去吊唁颂西。”
“在他们看来，那些话是朋友的支持，是和颂西保持一致。”陈家骏淡然道，“你还记得，他怎么说茉莉？”
我原谅你。但是，我要试着忘了你。
朗利笑：“那时候在蓝氧，他偏偏是最受欢迎的教练。学生白天哭着抹眼泪，晚上还买了啤酒，找他聊天。”
这两个人一路上拉拉拽拽，邱美欣和林达明都看在眼中。他们先来到餐厅，在长桌旁坐下，看到陈家骏和叶霏一前一后走进来，不禁想起刚才在潜店里的对话。
吃过饭，你和柏麦一起玩烟花。小小的火花给你的侧脸染上了温暖的亮黄色。我突然就想起和Jo相遇的那个夜晚，回忆太过久远，我只记得那火光，暖暖的。你跑过来，问我要不要一支，我不言语，你便自说自话点燃了它，想塞到我手上，我手一缩，转身离开。向前走了几步，周围是寂静的海，但火光似乎还在头脑中绽放，我停下，回过头，叫你的名字，你便笑嘻嘻地走来将仙女棒塞到我手里，说就是，也很好玩嘛。我看着手中的火花，里面似乎还有你的微笑的样子。我终于想起和Jo初次见面的时温暖。曾几何时，我眺望海面，有的只是心痛很悲伤，而今，那些伤痛不甘不知几何时早已平静，过去的回忆终于都是温暖的了。
为什么，依旧觉得心有不甘？
他说，那个b**ch。
“他们想去看颂西的家人，万蓬生他们的气，没说地点。他们才去找K.C.。”
雅恩斯带了笔记本电脑，将中文网站框架展示给陈家骏，hetushｕ.coｍ•com解释如何在后台操作，对网页内容进行编辑。
“如果他画画，我就要关门了。”
“生气，为什么？”叶霏不解。
她心中默念，菩萨啊，我平时不礼佛，也没念诵过《金刚经》、《往生咒》，但是你慈悲为怀，普渡众生，希望你能助颂西去往生净土。如果有来世，愿他善良正直，平平安安。
“还有，什么别扭吗？”
茵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原因。在颂西溺水前，曾经和两位朋友发生了争执，红着眼睛要打人。他胳膊还没有痊愈，很快就被旁人架开。颂西又急又怒，甩开众人，拎着酒瓶夺路而走。叶霏他们不知道，但是海滩上几位当地人都看到听到，昨天大家听闻噩耗，夜里的种种风波也在本地的船夫和店员间迅速流传开来。
“这是猜谜么？”叶霏笑，“哦，我知道了，是酸角！”
心内不觉满满的，好像自己已经在此生活了几个世纪，而时光就应当如此日复一日地继续下去。
叶霏心中一暖。
叶霏坐在花木扶疏的小院里，看着他靠在软椅上，逗着眉目清秀的小娃娃。她又想起柏麦，这个人，还真是喜欢小朋友呢。
正文只有一行字。
果然，那株大树的枝叶被摇得沙沙作响，两个半大的孩子骑在树杈上，揪了酸角扔下来，树下几个小娃娃争先恐后抢着。有个三四岁的孩子抢不到，急得绕着大树转圈。陈家骏笑着将他拉过来，双臂拢着他，小孩子急得要哭出来，他才笑着，将他举高，从树上摘下一串酸角。
直到走到Joy’s门前，叶霏想起那一日雅恩斯的失落，不觉又停下来，再一次将手向回抽。陈家骏没说什么，放开她，先一步走进店里。
邱美欣走过来，“汪sir他们明天要走了，别想太多，轻松一点，和大家道个别。”
他神情严肃，叶霏翕动嘴唇，一时怔忡。
林达明长舒一口气，“我们总算可以放心了，真为你开心！”
“大家都是做生意，以前关系又不错。”朗利叹气，“下次看到他，我得和他谈谈。”
“应该是……”茵达说了两个叶霏不知道的名字，“他们也给万蓬打电话了。”
叶霏身体微微颤抖，指甲抠在手心里。她心中悲愤交加，不能说话，只怕一张口，涌出来的都是怨毒的咒骂。她想要冲上去，扼住那两个人的喉咙，给他们几记耳光。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侮辱茉莉；知不知道，是他们害得颂西醉酒送命。
他的叹息轻不可闻，语气柔和了一些，“有的教训太惨痛，都来不及后悔。他们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也都很难过；但是，他们不欠颂西一条命。”
叶霏闷声嘟囔道：“为什么你能骂他们，我就不能？”
“凭什么让他们去？他们还有脸去！”叶霏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如果不是他们，颂西怎么会出事！”
她心中一下就踏实下来。
“嗯？”
“我从潜店出来的时候，还看到颂西的两个朋友。”叶霏向门外瞥了一眼，还是没见到陈家骏的身影，想起他愠怒的神色，心中总是有点不安。
在他心中，没有比较爱、最爱、更爱这些词。喜欢了，她就是唯一。
“你和k.c.潜过水吗？”素琳问。
“我的艺术家师傅。”他笑，“刚来岛上的时候，我什么都做过，调酒，端盘子，教英语，帮忙画画。”
“也辛苦他了。”
画廊的主人听到声响，夫妻二人从后堂转出来，看到陈家骏，走上前和他热情拥抱，用当地语寒喧了几句。
“我觉得，她的感情很简单，也很纯粹。”邱美欣低叹，“如果她知道，在你心里，自己不是最爱的那个……”
叶霏的嘴唇有点干，她抿了抿，心跳急促，比考试时打小抄还紧张。她伸直双腿，想着，怎样能悄无声息地凑过去，完成一次迅速的偷袭。
“去了哪里？”
吃过蛤蜊，夫妻二人将餐具收走。
她还想要向前跑，手腕被陈家骏紧紧攥住。
“嗯。”
叶霏哭了一会儿，抽泣声渐渐低下来，低着头，眼睛红通通的。
叶霏跟在几个人身后，边走边回头，看到陈家骏神色颇为严肃，似乎在训斥那两个人。她边走边想，搜罗记忆，忽然灵光一闪。
举起手中的仙女棒，烟花后面，我看的
ｗｗw•ｈｅtushｕ.ｃｏｍ•cｏｍ只有你。有怎样的心情，就会看到怎样的岛。我的世界在这一瞬变得明亮。Fei, I see you in my future, I want you to be in my future.I see you in my future。
最严重的后果，无非是她对他负责呗。
“听说他很凶，在水里会拿蛙蹼打学生的手板，还会骂人。”
“这不怪别人。明白吗？不怪任何人！”他向前探身，扶着她的肩膀，目光看到她眼睛里，“我和你说过什么？不要责怪自己。”
你好像总是给我惹麻烦，爱逞能，不懂不会的事也要做，既然你这么不上道，我只好多教教你了。让你多看书，多了解潜水。你学得挺好，工作也很认真。偶尔见你心绪不佳，我都会开导开导你，许是因为你是中国人，许是因为你让我想起了小妹，如果她还活着大概也跟你一般年纪。听说你还有一些愿望清单要完成，也不能真让你这假期就在这打工的生活中结束不是，就把你打发走了。
“你呢？”叶霏问，“和家里的兄弟们……还有联系吗？”
她答应下来。
响了两声，陈家骏接起来，声音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含混。对方急促地说着什么，他静静听着，偶尔应上两声，随后又用当地语说了几句，语音很是严肃。
“没什么大事。”
陈家骏知道，观音像定是华人修的，当地人并不供奉。但他也没多说，戴好头盔，“我知道那儿，走吧。”
回去的路上，摩托驶上山坡。公路前方，布满星斗的天幕垂下来，两个人好像要一路开到银河中一般。
茵达去传菜，她的眼角眉稍也笼了一丝忧愁。叶霏环顾四方，想起前几天还和颂西一起，在这儿张罗着练习厨艺，不禁一阵唏嘘。她站起身，走到茵达旁边，“万蓬还在那边？”
你一离开，店里就变得好安静，大家都不太适应，我也是。有人问你我为什对你这么好，我说想起小妹了；有人问你还回来吗，我说应该不会了，没错，此去一别应该没机会再见了吧。没想到你隔了一天便回来了，我居然有点小开心，但是你还是要走的，拥抱过后就是真的离别了。你走的那天，平台上出现了一串脚印子，我知道，那一定是你干的。
“你很少带别人去呢。”林达明笑，问他，“想好了？”
“她们说你旅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啊，老板的儿子，你学教练时的同学！”她一时还真不能将这位隐士一般的朗利，和那个态度倨傲，不可一世的穆尼联系起来。
“边吃边聊吧，你们来得正好！”朗利从后堂搬出一口蒸锅，里面煮了半锅的小蛤蜊，汤里还漂着南姜和香茅。他把锅放在门前的石桌上，素琳拿了几只碗，倒上甜辣酱，招呼叶霏，“来，一起吃。”
“灯塔，还去看了朗利和素琳。”
他摇了摇头，“今天都没事。看你。”
“这是霏，我的朋友，从中国来。”他换了英语介绍道，“这两位是当地最好的艺术家，朗利、素琳。”
没想到颂西听到这儿，会和他们翻脸，大声吵嚷起来。
“嗯。”她点头，“像珊瑚海的颜色。”
“兄弟？他兄弟是谁？”
“就是，他做得到。”
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果然，尝到的苦果，都是他自己亲手种下的么？
叶霏努力回想，在什么地方见过二人。雅恩斯和几位学员从度假村走过来，说明天就要离开，晚上大家一起吃饭，已经邀请了潜店众人，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她抽噎起来，“可是，他知道要改了，明明都那么努力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给他一次机会？”
“走得急，忘了买水。”他起身，“附近有7-11。”
然后，你又惹了麻烦。早上去浮潜的时候还挺机灵，下午去了酒吧到现在也没回，我还是去看看吧，于是就看到了一副混乱场面，谁这么大胆把你推到地上了。受伤了吧，真是爱多管闲事，不让人省心。回去的路上，你那略微扬起的眼角还是暴露了你的心思，我愣了愣，早该知道，心绪暗涌的不止我一个，可是前车之鉴似乎还在，我可以放任自己吗？我不知道。（这里我删了一大段，因为写着写着我就被自己和-图-书肉麻到了）
“叶霏。”他喊了一声，她竟然没听到。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信，黑色粗体未读，发件人是茉莉。
叶霏笑，“对，这就是k.c.。”
“如果说，要怪谁。”陈家骏继续说道，“颂西是成年人，他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没消停两天，你又闯祸了。忙碌了一天，闲下来时已经将近十点，你却还没回来，雅恩斯说你的手机打不通，我有点着急。然后就接到电话，美欣说：the police found a girl, □□d. 我真想把整个海滩给翻过来，只想快点找到你，确认你的安全。然后你回来了，一副狼狈模样。然后你成功骗取了我的拥抱和我的承诺，挺坏的，不过没关系，你平安回来实在是太好了，虽然你还是逞能救人负伤归来，唉。背着你走过海滩，我的思绪翻涌，我想保护你，可是真的能做到吗？想时刻把你绑在身边的情绪蓬勃而生，如果回头看见你的那充满希冀的闪亮的眼睛，我不知道是否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和心。
最好他不要醒。
如果醒了……怎么办？
她扫了一眼，索性退出邮箱。犹豫片刻，打开她帮颂西申请的那一个。
一般船夫都在凉亭里等活儿，而不是潜店门口。叶霏觉得二人面熟，不觉多看了两眼。正好汶卡路过，她问：“他们来这儿找谁么？”
在大树探伸过来的枝丫上挂着一串纸灯笼，几个人坐着的弹性颇佳的座椅，是用废旧的摩托车轮胎和钢板改造而成，陈家骏一一指给叶霏，说这些都是那位络腮胡大哥的手艺。
叶霏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第二天从郑运昌那里拿了钥匙，继续清理颂西的房间，把要请洗的衣物和床单被罩统统拿去楼下的洗衣房，洗净、烘干，和其他物品逐一打包，忙了一整天。她睹物思人，隔不了多久就会哭上一阵，抬起手，看到腕上那一串手链，哀伤和低迷的情绪就消散一些。想着这也是为颂西和他的家人做些事情，心中多少感到宽慰。
“我记得，附近有座观音像，想去拜拜。”
陈家骏点头，“朗利就不那么热衷潜水，他更喜欢画画。”
“嗯，躺着太舒服。”
“右边的是芒果树。左边的……”朗利扭头向陈家骏说了一句当地语，“这个，英文怎么说？”
“你在哪儿？为什么手机一直关机？”
“这是我的朋友玛尼。”他挠了挠白猫的下巴，“当地语中‘来’的意思，你可以叫她小来。”
“被大胡子遮住了，其实他们兄弟很像。”
叶霏佯作被吵醒，揉着眼睛，翻过身来，等他挂上电话，问：“店里有事儿？”
邱美欣浅浅一笑，“不再说，像家蓉了？”
“海啸之后，大哥帮了很多忙。”他摇了摇头，“道不同，毕竟还是亲兄弟。”
“你让他们走了？”
临走时，陈家骏看到收银台后的展架上挂了一串手链，两只小巧的贝壳编在棕色的细绳上，缀着深蓝和浅绿的透明珠子。
“嗯，和刀疤和克洛伊一起。”
陈家骏又喊她的名字，转身追了两大步，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捞了过来。仔细一看，她眉毛立着，眼眶通红，满脸遮不住的怒气。
“我已经到北京，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我去找你。”
……
“你着急回去吗？那我们回店里吧。”
“你都听说了，他们说了什么，是不是？”叶霏又急又气，带着哭腔，“他们怎么能说那种话，还觉得颂西不够难过吗？要不然他怎么会喝那么多？怎么会淹死在那么浅的水里！”
林达明会心笑道：“早发现了不像了，是吧？”
他们英语不算好，但对着叶霏，都亲切又好奇。素琳热络地拉着她问东问西，从哪座城市来，认识陈家骏多久，会在岛上停留多长时间。
第一次看到你，是在海边，你和颂西在耳鬓厮磨。我想颂西这小子又犯浑了，这又是个来放纵自己的女生吗。我冷笑。点燃香烟，继续旁观，然后你就发现了我，跑掉了，呵，还知道不好意思。第二次，你来借面镜和脚蹼，好像没有认出我，这是自然，当时天那么黑，你穿着拖鞋进来，我真是不想跟你讲话。第三次，听说有个女生丢了我的摩托车，特来拜见，没想到是你，还很有一副员工模样，牙尖嘴利，还挺有趣。看见颂西和-图-书似乎很喜欢你，我就多管闲事让你去潜店了，还是别搅进三角恋里去的好。我没想到这会是改变我人生的一个决定。
叶霏摇头，“还没。”
不是早告诉你换件合身的T恤吗，不行，冷静冷静。给学生答疑完，你又不见了，问雅恩斯，他说你去Joy’s学做饭，在潜店待得不顺心吗？一不小点到网页的后退键，发现你在查找东南亚的签证还有工作问题，心里嘎达一声，有点感激，更多的是心疼。不知道是该向前一步，还是将你推回原地，我就想靠近你一点点，就想立刻见到你。跑去Joy’s,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坐下准备蹭饭，得知你是为了颂西才来做饭，松了一口气。老郑说你是我的小女朋友，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可是我还没有想好，我还有好多顾虑，我怕你背井离乡，如果出事还是想回到老地方。老郑说你很坚强，我应该问问你的看法，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那……Jo呢？”邱美欣问，“抱歉，我不该现在提她。你们的事情，叶霏都知道？”
那两个人平时和颂西关系不错，知道茉莉后来和大块头西班牙人在一起，还牵连颂西被打，都觉得心中不忿。看到他为了茉莉郁郁寡欢，带了两瓶酒来安慰他；说茉莉遇到这种事情，只能怪自己行为放荡，夜里衣着暴露，独自到人烟稀少的海滩游泳。
“穆尼……”这个名字刚刚听过，不过这两日事情太多，叶霏脑子有点木。
叶霏心情急躁，盯着他问：“跟你说话那两个人呢？我要去找他们！”
“找k.c.，”汶卡答道，“昨天就来了，但是k.c.电话里劝他们回去了。”
他用当地语说了两句，朗利和素琳一直摆手，他一再坚持。叶霏听不懂，看着素琳叹口气，从他手中接过两张纸钞。
叶霏抹了抹脸，“哦”地应了一声，默默地跟在三人身后，向着Joy’s走去。她还在想着陈家骏说过的话，有些心不在焉，步履缓慢。他停住脚步，侧身，伸出手来，牵起叶霏，将她的指尖握在掌心。
那两个人，不就是颂西的朋友吗？那天放完天灯，就是他们，叫着颂西去聊天。
叶霏无奈，“人都不在了，有什么不能说呢？”
陈家骏笑，“下次，等霏再过来，你送她什么，我都不拦着。”他就着灯光，把手链系在叶霏的手腕上，“好看吗？”
“我是让他们知错，以后多照顾颂西的家人。”陈家骏揶揄道，“你确信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而不是去打人？”他的手掌温暖有力，热度透过来，让她浑身都暖融融的。叶霏有些羞赧，想要把手抽出来，他却攥得更紧。她不走，他也停下来，两个人的手臂几乎伸直，他轻扯一下，像是拉着一个闹脾气的小娃娃。
“那他信佛？”
你安安静静坐在我身旁，我觉得特别安心，可是雅恩斯这个家伙老是来捣乱，还要去北京找你，还想把你拐去欧洲，可恶。茉莉走了，你呢，又继续当起了热心人士，帮助颂西走出低迷的情绪。估计你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再难改变，不过也不必变，你惹的麻烦我都解决得来。
“先点这么多吧。”叶霏说，“K.C.他们还没有过来。”
一丝微笑掠过陈家骏唇边，“总会有办法。”
“k.c.很聪明，什么都知道。”朗利评价道，“他是为了我，才去开潜店。”
叶霏摘下头盔，放在台阶下，走到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
颂西的两个朋友走后，陈家骏锁上办公室和潜店的大门。林达明在露台等他：“昨天下午没看到你，阿霏也不在。”
“没什么大事……你睡着了？”
“她心情不好，带她转转。”
“可是，他们……不该说……”
“已经走了。”
在她自己的信箱里，有若干封许鹏程发来的邮件，大概是意识到她不会打开，把内容都写在了标题上。
I five you. Yet I’ll try tet you.
邱美欣笑了笑，“那，想过以后怎么办？”
因为颂西的事情，大家都没了说说笑笑的心情，晚餐的气氛有些沉闷。
他继续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也不要，把颂西的死，算在别人身上。”
无论叶霏想探寻他的过去，还是了解他的现在，他都能坦然面对她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