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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空再联系。”莫靖则说，“你有我的电话。”

莫靖则已经把运动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又顺手将伞接了回来。

“师兄厉害，用了多少时间？”

梁忱点头，她想的也是一样，就算夏小橘有什么难处，也未必会同不算亲近的莫靖则说。她说：“再等几分钟，还是我来问吧。”

夏小橘片刻无语，之后声音渐低，哽咽起来，“梁老师，我真的、真的跑不动了……”

莫靖则应道：“那就好，方拓还问你跑到哪儿了。加油！”

“算是吧。一起去开会，早晨出门晨练，正好遇到她。”梁忱莞尔，“她是个很好相处的姑娘，后来也一起跑过。”

然而莫靖则心中并没有之前相逢时的欣慰，纵使是惊喜，也不过是一丝喜悦，转瞬被席卷而来的惊讶淹没，浪涛深处，还有隐隐约约的气恼。她的表情波澜不兴，若不是有备而来，便是觉得此刻的重逢无足轻重。但自己心中已经闪过一连串疑问，又不知从何说起。

“快到、二十六、公里了。”她的呼吸粗重，“还、还好，就是、挺冷的。”

梁忱颔首，“我也是，需要适应调整。好在实验室建立起来了，也开始招研究生，算是上了正轨。”

他解释道：“我昨天来附近办事，知道今天不好打车，特意把车放在这边的。”

“马拉松沿线都封路了，也不好打车。我住得不远，去坐地铁就好。”

莫靖则问：“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出发前还和夏小橘简单聊了两句，给她鼓劲儿；到了医院，在电视上看到北京风急雨骤，又打了一个电话，她只冷冷地回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不知是跑得太辛苦，还是在恶劣的天气中对他更添几分怨怼。方拓坐立不安，过了将近一https://m.hetushu.com.com个小时，又拨给夏小橘，第一次响了十来声，没接通，便传来“嘟嘟”的短线声。他又打了两三次，都是被直接按断。

当时谈天说地的安宁时光，那份深藏于心的默契和温馨，现在似乎都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还有跑者陆陆续续到达半程终点，从伫立的二人身旁经过。

就这样，被她刻意轻描淡写地隐瞒过去了，而他却无法理直气壮地指责对方。

“快找一个暖和的地方避一避。”梁忱问，“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方拓心中不安，“的确是我忽悠她跑全程的，回去大家想怎么算账怎么算吧。我是有点担心她那个脾气，怕她硬撑。之前我和她跑过三十公里，知道她大概的能力。要是天气好，她跑完全程一点都没问题。但现在……刚才过半程时她怎样？”

不待莫靖则询问她的电话，自己的手机先响起来。

莫靖则恍然醒觉，意识到她是真切存在的，头发上挂着水珠，面色发白，嘴唇也是浅浅的青紫，单薄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莫靖则试探着问：“你最近，来北京访问交流？”

“是啊，今年是北马三十周年么，觉得还蛮有意义。”她答得轻松，就像解释早餐吃了什么一样简单随意。

放下电话，莫靖则又拨给夏小橘。

路过一家快餐店，莫靖则问：“要不要随便吃点东西？”

梁忱没再拒绝。莫靖则在点餐台前排队，她去洗手间换上背包里干爽的衣物。出来时他已经买好了两杯热可可，微烫的纸杯捧在手中，热气蔓延开，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才感觉到身上寒意浓重，源源不断地透出来。

不过凝滞两秒，像是沉默了几个小时。莫靖则克制种种猜测，语气尽量m.hｅtushu.cｏm.ｃoｍ平和自然：“没想到，你也来跑北马了。”

梁忱轻笑着宽慰她，“你比我们跑得都多，已经很棒了。”

“谢谢。”梁忱也没拒绝，扫了一眼莫靖则，他只有一件短袖速干T恤，手臂上还蒙着一层水雾。在冷风中他紧抿着双唇，神情说不上是严肃还是僵硬。梁忱收回目光，将披在肩头的衣服理好，以免滑落下来。

“她说还好。不过，声音听起来有些抖。”莫靖则蹙眉，“方拓说，怕她逞强……但是我来问……”

梁忱看了他一眼，稍一迟疑，便说道：“告诉我一个位置，我正好遇到一位朋友，我们开车去接你。你看附近有没有商场或者饭店，先去暖和一会儿。”

他思忖片刻，答道：“今天跑得都不容易，小橘很有毅力。我帮你留心着。”

一阵疾风呼啸而过，梁忱抱紧手臂，打了个寒颤，“不介意，我先去拿包吧？”

方拓踌躇片刻，说道：“这个，她没接我电话……”

“傻姑娘，真跑到进医院，就有出息么？”梁忱劝慰道，“你最初跑步也是为了强身健体，而不是伤害身体，现在不是比拼意志力的时候。”

“我知道……”夏小橘的声音轻轻颤抖，“可是，梁老师，我要是现在放弃，半途而废，是不是很没有出息啊。”

莫靖则想起她说的“遇到一位朋友”，怎么也笑不出来，语气生硬地应了一句，“她也是我的朋友。”

走了两步，眼见还有不少人排队领取背包。莫靖则将雨伞塞过来，“你拿一下。”梁忱来不及推脱，只能接在手中。对方个子高，她要将手臂半举起来，才能遮住他的头顶。

“还可以，反正跑完了。”

“还有下次，又不是只有这一场比赛。”梁忱说道，“这一次条件不合和_图_书适，下次再来了，不代表你的品行有任何问题，是不是？”

“不用了，衣服还都湿着。我想赶紧回家，好整理一下。”

夏小橘声音哀戚，“我真的，很想、想跑下来。”

“我的伞、还在背包里，寄存了……”

你听说过方拓，那么，是否从夏小橘那里，听说过更多？莫靖则的脚步和心情都愈发沉重起来。

二人从选手和围观的人群中穿过，周围的人或兴奋、或欢欣、或疲惫。然而莫靖则的心思已经从奔跑之后的兴奋中剥离出来。

“那就好，你也能早点回去休息。”梁忱抬手指了指，“不过这个路段还要再封一会儿，现在堵车严重，我还是地铁回去更快一些。”

夏小橘听说还有别人过来，惭愧道：“跑了一半，折腾这么多人来找我，真是……”

“她全程，还在跑。刚从半程终点过去二十多分钟吧。”

收好电话，梁忱转身走向柜台，想再买杯热饮带给夏小橘。

“风、风有点大。”

“不用，我去坐、收容车吧。你也、好好休息。”

她落落大方地站在面前，恬然自若，微笑时嘴角翘起的弧度依旧让人感到心安。

“真不错，能补充一下能量。”梁忱笑道，“多谢了。前面就是车站，我直接过去了，你慢慢喝，暖和暖和再走。”

“厉害什么？将近两个小时。你小子在哪儿呢？”

莫靖则在一旁低声道：“告诉小橘，我开车去接她。”

莫靖则问：“你和小橘是跑步时认识的？”

“本来我师弟说和她一起跑，不过他带队登山去了，队里有些突发|情况。”

他有什么立场，又有什么身份？

方拓按捺不住，只能打电话给师兄。莫靖则听说夏小橘不肯接，轻笑道：“也是，让你放了鸽子。”

“嗯，成都好地方，巴和_图_书适哦。”莫靖则哂笑，“我看你是故意的，回来还得风雨交加。”

梁忱如实说：“也不知道她现在跑到哪儿了，她衣服已经都湿透了，天气这么冷，我有点担心。”

在电视一晃而过的镜头中，看到风雨中奔跑的人们，每个人都面色凝重；还有扶着腰大口喘气步履蹒跚的，或是干脆坐在路边瑟瑟发抖的。

莫靖则蹙眉，“上次没听你提起。”

莫靖则知道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勉强，“好，那我陪你走到车站，正好我也要去那边取车。”

“成都。朋友还没好利索，来这边休养两天。”

莫靖则拦住她，“我来吧。”又买了三份汉堡套餐。

莫靖则依旧难以置信。他凝神回想，几个月前在博物馆并肩而坐，他告诉梁忱自己回到北京，还问她回来多久。她说打理老房子，停不了太久，因为学校虽然有假期，但依旧忙碌。现在想起来，她说的“回来”，只是说回到家乡，而不是回到中国。

“我听说了。”

“嗯，我听她提起过，晚上去附近的学校，和朋友一起跑步。”莫靖则应道。只不过，不知道那个朋友是你。

方拓在那边关切地询问：“我刚才在电视看北马的新闻了，看起来雨还不小，听说大家跑得挺艰苦的。师兄你怎么样，都还顺利不？”

他看向梁忱，二人不约而同问了一句：“最近工作怎么样？”

“跑起来也不暖和？”

透过快餐店的玻璃窗，已经能看到地铁站的标识。莫靖则不好再坚持什么，他似乎有好多话堆在胸口，但又觉得，真正想说的话都不知如何开口。因为对方的态度，完全是礼貌而疏离的。

“回来工作，有一年多了。”

“哦。”梁忱微笑应了一句，“大概一直在说别的，就把这个话题叉过去了吧。”

梁忱面色也https://www.hetushu.com.com凝重起来，“小橘，你总出野外，应该知道要避免hypothermia，如果你的core temperature过低，是很危险的。”

方拓长吁一口气，“好，师兄费心了。”

“嗯，有空再联系。”梁忱浅浅一笑，镇静自若。

莫靖则一时答不上来，起初是梁忱的身影遮住了夏小橘，等她摘下帽子，他根本忘了自己是去路边给夏小橘鼓劲儿的，只看到她跑远的身影。

“我倒是想跑啊，怎么也准备了好几个月，还有报名费，真是一时走不开。”方拓语气诚恳，“对了师兄，你看到夏小橘了么？”

莫靖则说道：“还好。工作性质有变化，比在美国忙，加班出差是家常便饭。”

电话拨过去，梁忱温言问询：“小橘，你跑到哪儿了，感觉怎么样？”

“那，我去买两杯热饮。”莫靖则语气坚决，只是告知，没有商量的余地，“你看起来也很冷，暖暖手。”

转入旁边的路口，梁忱找到自己的存衣车，凭号牌领了背包。她将运动服脱下来还给莫靖则，“多谢了，我也带了外套。你快穿好吧，天气还是挺冷的。”关切的措辞，语气礼貌客套。

梁忱点头。

梁忱笑笑，示意他先说。

梁忱哭笑不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好，雨小了。我到学院路了。”

“对，本来不是你……”莫靖则恍然醒觉，方拓并非打电话来对自己嘘寒问暖，“你找小橘？和我那么多废话，自己直接问她。”

“哦，就她自己？”

梁忱还没道别，就站在一旁安静听着，这才问道：“小橘怎么样？”

梁忱说：“谢谢你，陪我过去找小橘。”

“对不起，快去吧。”他走到近前，将她罩在雨伞下方，“我跟你过去。”

“这离你家不远，坐收容车去终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