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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贼

作者:赵子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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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干戈斧钺耀天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克徐

第八卷 干戈斧钺耀天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克徐

旁边有一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生的是剑眉朗目,一表人才,闻陆聚此言,当即接口说道:“大人因何叫苦?”
“你不必多说了!徐州地当要冲,扼守淮泗,地理形势非常的重要。主公早就想将此城掌控,却就因为陆聚这厮,一直不得其便。此番燕军来犯,也许对尔等来说是个危机;对本将而言,却是一个天大的良机!”
日头西沉,悬挂天边,起了漫天的火烧云,红彤彤,十分可爱。夕阳下,远处路上的将士们一个个都铠甲闪亮;大红的军旗更是与之相互映衬,显得越发红艳。偶然有一阵风吹过,虽已不似下午那般炙热,但仍然带着一股热气,扑人脸面。诸将站了没一会儿,铠甲内已是汗水淋淋。
陆聚手下有两员上将,一个叫萧远,一个叫刘凤,都有万夫不当之勇。特别是萧远,名震淮泗,军中有个绰号,被称为“徐州之虎”。这刘凤与之相比,虽然不如,但是在这徐州一带却也算的上是一员猛将。
徐州城楼,宋兴祖刚刚重又检查了一遍诸项守城设施,因忙碌了一天,有些疲倦,才准备休息片刻,有探马紧急来报。
当时,从姓程幕僚的口中听到了转述的此事,尽管只是耳闻,但常遇春的吃瘪,却还是让诸人心情舒畅,无不哈哈大笑。当时,傅友德还说了这么一句话:“一勇之夫,怎能抵咱家大人神机妙算?”诸人皆以为然。
“与攻打徐州的计策有关?”
“元帅若一定出战,还请告之陆大人。”
召开战前会议的地点是一块田地,就在道路边儿上,早有士卒把地里的杂草、灌木清理干净,并把地面也略作平整,搬了几把交椅,给杨、胡、高、傅等人就坐。而至于其它诸将,则便就全幅披挂地肃立周围。
所以说,只要燕军摆出扼其归路的架势,潘贤二算定了徐州守军就百分百地会出城与战。
宋兴祖也不急着穿鞋,倒转长刀,把刀锋插入地面,便就双手拄着,又传下了一道军令:“除调本部两千出城外,再派传令官,去见陆聚。告诉他,就说本帅已决定夤夜出城,偷袭燕军,只是兵马不足,故此请他相助。也不用太多,只五百人足矣!”
“真够慢的。”
徐州骑兵军无斗志,发一声喊,四散逃跑。
既为幕僚,这姓程的当然是个读书人,说实话,也和杨、胡、傅、高这些粗人没什么共同语言,但柳三就不同了。
“燕军两路,不过万余人,一切都清清楚楚,尽在本将的掌握之中。他们能有何诈计?况我为主军,各方皆熟;彼为客军,人生地疏。即便就算是他们有诈,又能如何?”
“元帅恨什么?”
柳三一愣,往前招了招,距离徐州还远,估计尚得二三十里地,又抬头望望天色,已过申时。
姓程的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前边驰来一骑。
蛇无头不行。刘凤一被擒拿,他所带出城来的这五百骑兵就算再过精锐,顿时间,也不免不知所措,都是大眼瞪小眼。高延世挥了挥手,麾下的两员悍将养由引弓、苏白羽应令而出,各率本部,趁胜杀了过去。
宋兴祖闻讯之后,好像是得到了一个多么有力的证据似的,顿时大喜,拿了军报就想去找陆聚,但刚走了几步就改变了主意,叫来个亲兵,把军报递给,命令说道:“拿去,给老陆看看!燕军一路虽气势汹汹,但是如今快到徐州了,却反而踌躇不进。说明什么?说明战意不坚!已是远来,士卒疲惫;又无战意,畏缩不前。既然如此,此战我军尚有何惧?”
赵过、潘贤二取徐州城的第二步,“赚城之计”。在第一步的“诱敌之计”获取胜利后,选取精卒,诈作徐州的败军,骗开城门,从而夺取城池。
远处交战的地方,确实火光极盛。
行未及一两里地,陡然间,听到一声炮响,从路边闯出一彪军马来,当先一杆大旗,旗下一位少年将军。
“他只用了两合就擒下了刘凤?”
“本将知道了。看来真如本将所料,燕军主攻的方向果然是在城北。俺就说嘛,燕军的后方是山东,他们肯定不会舍弃城北,却反从城南、城东抑或城西来犯我城的。他们本是长途奔袭,客军深入,当务之重自然是先要看住后路,怎么会舍近求远,从东、西、南来进攻我城呢?”
没有下令的时候,他们因本来性情的粗疏,也许会交头接耳;但如果一旦下了不许说话的军令,果然军纪严明,再也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正是。”
经此一败,陆聚彻底收起了出城援助宋兴祖的念头。
一支以微山湖的燕军为主,“尽执旗帜”,不但执微山湖部队的旗帜,而且把杨、胡诸将的旗帜也大多交给他们,诈为主力,便就驻扎在徐州城北、兼顾徐州城东,以为“疑兵”。
何谓“疑兵之计”?
有略略认识几个字的,念道:“上写着:大宋常胜将山东摧锋军高延世。”
而刘凤选出的这些骑兵,又都是军中的精锐,越发皆为骁悍之士。
日头一点点的西沉,士卒们就地安静的休息。
“不顾宋元帅,坚守城池。”
那传令官接着说道:“柳将军,末将除传令外,还有一件事。”
当然了,如果被徐州守军知道,扼其归路的是燕军主力,也许他们还会犹豫一番;可如今用了“疑兵之计”,就等同告诉了城中守将扼在此处的是弱势之军。守将“见猎心喜”,又如何能按捺得住攻击之意?
“事已至此,大人徒然叫苦也是无用。以卑职看来,还是速速寻思对策才是!”说话此人名叫梁士荫,乃陆聚的谋主,为人机敏,才识超群,向来是极得陆聚信用的。
“咱们是精锐,虽然比起他们来说,行军hetushu.com.com的路程更远一点,但路上走的却也比他们快多了。刚刚接到前头军报,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进徐州境呢,离徐州最少还有六十里。所以,咱们将军传令,命叫等一等他们。弟兄们这两天够辛苦,顺便也好休整休整。等到了徐州,可就该打仗喽。”
陆聚叹了口气,说道:“也只能如先生所言了!”
燕军。
亲兵接令出去。
宋兴祖私自调军出城、并请其相助的消息为陆聚所知时,他正在本部的军帐中查看地图,获讯之后,大惊失色。只听得“喀喇”一声,却是手中拿着的玉如意掉在了地上,碎成几瓣。
为了防止燕军趁乱取城,留下梁士荫在营中处理军务,他亲自带着萧远上了城墙,巡视防卫。
这传令官凑近了,低声说道:“当时我军出营前,赵大人、潘先生另外派人前去微山湖一带,也同时调动了那里的驻军,命他们也火速南下,为我军策应。这件事,将军总该是知道的吧?”
笑声回荡夜色,传出甚远。声音未落,只听得远处蓦然一阵大呼,顿时战鼓声声,刀枪碰撞。众人急抬眼处,却是出了城的宋兴祖已开始与燕军交战。夜色黝黑,距离又远,具体的战况看不到,只瞧见一片一片的火把到处乱动。时而这一股冲入了另一股,时而另一股冲入了这一股。
“话是这么说。可是元帅,您看看这帐外的夜色,深沉无光,实不宜冒然出战呀!”
坐在杨万虎身边的胡忠皱起眉头,咳嗽一声,说道:“诸位请安静。杨将军正要宣读军令,你们岂能交头接耳?”
姓程的幕僚是从单州战场来的,杨、胡诸将肯定少不了问问他吴军的动静,已经知道便在昨天,赵过、潘贤二以“犒劳”的名义,把常遇春、冯国胜等以及吴军上下全都灌了个酩酊大醉。
“出城五百骑,回来了多少?”
高延世心气更高。他本来是不打算与刘凤说话的,听了此言,却不禁撇了撇嘴,轻蔑地说道:“无名鼠辈,也敢妄称淮泗第一?”提槊勒马,便就径与来战。刘凤亦挥动大斧,催动坐骑,当面迎上。
刘凤眯着眼看了会儿,嘿然笑道:“大人所料不差,燕军果然有伏!你们且看,那一处处的火把纷纷亮起,几乎要铺天盖地,成燎原之势。有这样的声势,又岂会只有千人而已?”
“往日里,宋元帅便对俺多有成见,只是为了保徐州这一方太平,所以俺才迁就忍让。却殊不料,这迁就忍让,却竟忍让出了这般祸来!倒是助长了他刚愎自用的脾气。如今强敌压境,不思团结对外,他反而不打声招呼就私下出城。将相不和,大事去矣!念及此,你说,俺如何能不叫苦?”
柳三眼快,看见了,忙勒住坐骑,跳下马来,迎在路边。原来这来人却是杨万虎的传令官:“将军令:命全营暂停前进,就地驻扎。”
《孙子》有云:“夫地形也,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
只是可惜,晋时有一位羊叔子,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很快,宋兴祖便要深刻体会到此话中之涵义了。
宋兴祖自以为得计,高兴地笑了几声,转而面色阴沉,怒声说道:“只是可恨!”
……
“先生快快请说!”
他一边恭恭敬敬地接过军令,一边忍不住地询问道:“老杨,这离徐州还早着呢,看天色很快就要傍晚。不加紧行军,却为何要就地驻扎啊?”
柳三放下长笛,笑道:“高山流水,程先生真乃善听音者。不错,适才吹曲之时,俺因见这道路两边,良田多有荒废,故此心中凄然,这笛声便不由有些转调了。”
陆聚饶是素有智名,仓促之间,却也是一筹莫展,反问梁士荫,说道:“先生可有妙计?”
当听说燕军获取了巨野、单州之胜时,因为只是听说,所以对徐州驻军的震动其实不算太大,毕竟徐州的驻军一没与海东交过手,二也没与察罕军交过手,无从比较。但是如今眼下,高延世一战生擒刘凤,却是他们亲眼所见了。刘凤之勇,徐州人皆知之,却竟只在高延世手下走了两个回合!对于燕军的勇武,他们直到此时,才算是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不但没有人乱说话,甚至连乱动的都没有。
刘凤自问自答,神采焕发地大声说道:“本将姓刘名凤,淮泗马将第一是也!”淮泗马将第一,口气不小,说完了,顾盼自雄。
一路之上,这姓程的幕僚倒也识趣,对军事一言不发,任凭诸将调度。因诸将都忙,没空招呼他,他自己落在了队尾,却是寻着了柳三。
“本帅亲率两千步骑,出城北门,直击柳三军;教陆聚遣五百人出城西门,自阵后攻柳三军。再请陆聚领其余人马,严守城池,以防城北、城东的燕军趁机攻城。此便是为本帅之计。”
一个戎装,一个儒服,在旌旗蔽天、枪戈如林的行军队伍里,并辔徐行。戎装少年,唇红齿白,时不时拿起长笛吹上一曲;儒服长者,年纪虽然稍大,却也长须飘飘颇是潇洒,时而指点风景,时而摇头晃脑欣赏笛音。
“你可确定截击你们的敌将是高延世么?”
宋兴祖的这个判断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诚如大人所言,卑职也认为城外的燕军必有埋伏,此时夜深,难以辨识。纵然大人提军援救,恐怕也难有成效,而稍有不慎,说不得,没准儿也会陷入燕军的埋伏之中。所以,与其出城,不如干脆固守不出。”
那旗下的少年将军却不开口,只是偏了偏头,示意刘凤往他身后的大旗上看。刘凤不识字,往旗上瞅了两眼,啐了www•hetushu•com.com口,说道:“晦气!未曾逢着正主,先遇见个哑巴。”问左右,说道:“旗上写些甚么?”
杨、胡两人是主将,坐在正中;高、傅两人是副将,对面坐在下首。
“副千户?极擅吹笛?颇得燕王欣赏?……,嘿嘿,却也稀奇!那杨万虎、胡忠等人现在何处?”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陶渊明志在悠然南山,他的这篇《归去来兮辞》本来讲的是田园生活之乐,但是放到当下,联系眼前,“田园将芜”四个字,却也确实不免会引起观者之感慨。
“便在方才,会师后的燕军分出了一路人马,径往我城南去了!”
出得城西门,过了护城河,绕向南行。
这股败军逃回时,陆聚刚好没在北门,去了南边城墙上,因为望楼上的士卒发现城南、城东的燕军在经过一夜的休整后,似乎将要有展开攻城的架势。负责北门戍卫的正是宋兴祖部将,闻此消息,惊骇至极,不假思索地就传下了军令,命大开城门,放败军入内。
他复又起身,绕着帐内走了几步,一边思忖,一边说道:“吾料宋元帅之所以敢夤夜出城、突袭燕军,不外乎是因为觉得杨、胡、高、傅等人无谋,所以试图趁其立足未定之际,先声夺人,先打个胜仗以振奋士气。……,却是糊涂!杨、胡等固为勇夫,可是他怎么就不想想?赵过、潘贤二乃何等人也?既然敢派了大军南下,岂会没有预备?……,俺敢断言,此去城外必有埋伏!宋元帅此番出战,十之八九是要落败无疑了。”
陆聚闻声转首,远望帐外,遥见夜色沉沉之下,城北火光冲天,不用说,此必定是宋兴祖已开始出城了。
高延世不理他。
“不用你说,本帅也会通知他的。此番出城夜战,还需要借他一些军马使用。”
包括柳三在内,诸将皆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静静地等他继续往下说。
而另一方面,柳三则是在心里琢磨:赵过、潘贤二的攻徐之计到底是什么?怎么就非得要在半路上等微山湖一带的燕军南下?就不能到徐州城下等候?
“陶靖节”、“五柳先生”,说的都是陶渊明。“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是陶渊明《归去来兮辞》里的几句。而至于柳三所吹之笛子曲《归去来》,则却是流传在山东地区的一首古曲,是柳三来到山东后,不久前才刚刚学会的。
边儿上有个幕僚,忖思说道:“元帅,杨、胡、高、傅皆是为海东猛将,有他们四人带队,按理说,燕军不该如此畏缩啊!会不会?此中有诈?”
他们这一支部队是从西边来的,按理说,应该是抵达徐州城东,却为何要与微山湖的部队会师在徐州城北?他们现在当然还不知道,这正是因为了赵过、潘贤二的克徐妙计。
诸将窃窃私语:“这么半天才走了二十来里地?”
同时,真正的主力,也就是杨、胡、高、傅麾下的这近五千人,却少打旗帜,绕过徐州,驻扎到城南去。
“燕军没有跟着你们,趁机夺我西城门?”
陆聚想了片刻,摇摇头,说道:“先生所言,固然老成稳重之计。但是宋元帅既已遣人来请俺相助,如若置之不理,不免落其愤恨,同时也会落人口实,更不利日后的携手防御。……,俺可以不出城,但这五百人却是一定要派出去的。”三言两语,计议已定,他当即下令,“即速选拣五百马军精锐,命由刘凤率领,便出西门,攻燕军阵后!以助宋元帅。”
柳三若有所思。
“请讲。”
凭心而论,宋兴祖不愧沙场骁将,能够在片刻功夫里居然能想出这么一条计策,实在已属不易。他这一条计策,“出城北门,直击柳三军”,并不足为奇;妙就妙在同时请陆聚派五百人出城西门,“自阵后攻柳三军”。
“旗帜上就是这么写的。”
“讲来。”
“此事本将已知。不是多个半个时辰前他们就已经会师了么?何必这般大惊小怪,再次来报?”
“不知元帅破敌计策为何?怎么出城与燕军战?”
“噢,是了,将军负责殿后,一直在队尾,没上过前边去,所以有些不了解。……,这也不是机密,罢了,俺就与将军说一说。”
“带军者何人?可是杨、胡、高、傅?”
随着刘凤出城的五百骑兵一个个目瞪口呆,刚出城时的威风杀气一下子没了,全都变成了呆若木鸡。知道海东兵精将强,能打败察罕,当然不是善茬,但是却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强到这个份儿上!
“大人分析的极是。但是,这会儿去阻止宋元帅怕已来不及了。请问大人,可有良策补救?”
……
诸将听到此处,心中都升起了疑惑,徐州城北?
……
……
刘凤心道:“如果真的是燕军落败,功劳可不能由宋兴祖独占!”当机立断,传令说道,“全部皆有,随俺速去燕军阵后冲击。”五百骑同声接令,催开战马,疾驰奔行,如风驰电掣也似,直往南边交战的战场冲去。
柳三冰雪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三思?三思什么!‘只为远处目见’?亲眼看到的东西,难不成还会是假的?杨、胡诸将之名,本帅早有耳闻,都是些勇夫罢了。只从他们居然派个弄臣去遏我退路就可看出,俱皆无谋之辈。本帅素闻,海东诸将,稳重老练者无过赵、毕,善战多谋者无过张、庆,名望最高者乃是文、陈,若是他们几个亲自率军前来,或许本帅还会好好的三思三思。可现如今,却是有这几个鼠辈前来犯我,哼哼,哼哼!何需再思?何惧之有!”
这姓程的不外乎就是想说:“你柳三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如果真的能够做到时刻心存天下苍生,和-图-书顾惜百姓的生存不易,在平时行军、战斗的时候多做注意的话,军纪严点,不要扰民,就当真是老百姓的福气了。”
……
火光往南偏移,说明是宋兴祖占了上风,燕军在缓慢后退。
“咱们将军让末将问一问你,后头可有吴军出现么?”
过了萧县,距离徐州不过几十里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是骑兵或许小半天就能赶到,但现如今军中主力却是步卒,这行军的速度不免就因此放慢,掐算时间,纵使赶得再快,到徐州城下估计也要入夜之后了。
他不由颓然松手,退了两步,坐倒椅中,连声说道:“苦矣!苦矣!”
“原来如此。”柳三还有疑问,又问道,“咱们行军虽快,但等到了徐州城下,不一样可以等么?却又为何非要在半路上停下?”
“天黑夜深,看不甚清。只从火把的数量判断,大约千人上下。”
“没有。他们追了一阵就退回去了。”
……
“这,……,这末将就不知道了。只隐约听咱们将军与胡将军说话,似乎是与赵大人、潘先生所定下之攻打徐州的计策有关。”
柳三和姓程的幕僚仍旧是在队尾,只不过,此时两个人却都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杨万虎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文书,先是展开,低头看了一眼,继而抬起头,与诸将说道:“尽管微山湖的我军距离徐州还有四十里,但是咱们却不必再等了。”
“城南,乃徐州通往浙西之路,也就是徐州军的退路。既然城北、城东已有我军的‘主力’弥山遍野,气势逼人;那么,则无论徐州军敢不敢与我军战,不管他们有没有胆色出城野战,首先一条,他们肯定都会千方百计地想把本军的退路夺回。否则,一来我军挟单州大胜的威风南下,出其不意;二来,他们的退路又被掌控在我军手中,则其城中守军的士气也就可想而知,必定低迷了。而士气一旦低迷,则城池又如何守之?”
天将拂晓,终于等来了城南野战的结果。
“气煞俺也!一个弄臣,只有千人,就想占我城南!杨、胡、高、傅,尔等也太视我城中无人!”宋兴祖赤脚大步,回到胡床前,拿起放在床边的长刀,“嘡啷”出鞘,断然下令,“传吾军令,调步骑两千,准备出城!”
薄暮时分,又有一位传令官来到了后军,给柳三传令:“将军令:命副千户以上即刻赶去中军,召开战前军议。”
边儿上的幕僚问道:“敢问元帅,出城为何?”
陆聚与梁士荫面面相觑,半晌,他方才说道:“燕军以长途奔袭之军,一战败我五百精锐,其军之锐,竟至于此?高延世之勇,竟至于此!”
“都不是。小人远观其军旗,见旗帜上写有一个‘柳’字。”
这一出了城,尽管只有五百骑,又是冒着夜色,而且即将要面对的更加又是刚刚打过一场大胜仗的海东虎贲,但是却也都丝毫没有畏惧。相反,却是一个个都欢天喜地,摩拳擦掌,只想快一点与敌人接锋。
一方面,这姓程的幕僚毕竟是个文官儿,虽然已经经历过不少的战事了,可临到开战,受三军上下严肃郑重的气氛一影响,难免还是会有些紧张激动。
“小人来时,元帅大人差不多已调齐了本部军马,已然出营,列阵在了城北门内。至若元帅大人打算何时出城?小人并不知晓。”这传令官话音未落,隐约听到城北门处有鼓角声响起。
战场交锋,很多时候斗智斗勇,比拼的都是对敌人心思的把握,即所谓之“料敌”。为何说“攻心为上”呢?对敌人的心思越了解,把握得越透彻,获胜的可能性就会越大。甚至在许多时候,仗还没开始打,智者就能判断出:“此战我军必胜”。这与计策高明与否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而全在对敌人心思之把握是否透彻!
“赵、毕”,他说的是赵过、毕千牛;“张、庆”,他说的是张歹儿、庆千兴;“文、陈”,当然就是文华国、陈虎。
当日单州战场上,常遇春勇不可当,燕军诸将都一一看在眼中。虽然说英雄重英雄,佩服称赞肯定是有的;但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况且燕、吴两军尽管明为盟友,其实又谁人不知,内里更多存的是争强之意?因此,要说不眼红、不嫉妒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燕军暂停本是为了等待微山湖一带的部队,却不料竟让宋兴祖产生了这样一个误解,竟以为燕军是怯战。战场之事,本就瞬息万变。由此却也可见,这打仗,确实不是一件易事。又正所谓:纸上谈兵容易,知易行却困难。
柳三既有殿后之责,同时也便肩负了监视吴军动向的职责。
燕军刚过萧县,便就地驻扎、暂停前进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徐州城里。
顾不上失态,他三两步跃至传令官的面前,劈手抓住了对方的衣领,语调急促地问道:“宋元帅遣你来时,可说打算何时出城了么?”
正如他所说,燕军的后方是山东,如果从城北进攻的话,当然就是后阵贴紧山东,不怕敌人背后来袭,进退自如。
“柳?……”宋兴祖蹙眉思忖,转问边儿上的幕僚,“燕军中有何柳姓大将?”
从刘凤领命出城,到败军回来,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总共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陆聚简直不敢置信。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才宋兴祖私下出城接战,紧接着刘凤就兵败被擒。他再三追问,详细询问战斗过程。
“难怪晋冀军先是有察罕围益都不能克,师老无功而还;继而有王保保、赛因赤答忽巨野、单州之败!耳闻不如目见,大人,燕军当真不可轻觑!”
盛夏的碧野之上,笛声悠扬。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部队,脚步橐橐,行进在蔚蓝的天空下,行进在灿烂的阳光中。
而柳www.hetushu.com.com三负责殿后,确实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可忙,因此了,别的将校都忙得脚打后脑勺,相比之下,他们两人倒是悠闲自在。
“正是因为夜色深沉,所以本帅才要此时出军!彼为客军,长途奔袭,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熟悉城外的地形;而我军久驻城中,对四周的地形早就了然于胸。此是为借助天时、地利在我。如此良机,岂可放过?”
张士诚待臣属向来是宽厚、大方,若是听说手下有人立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功劳,肯定不会亏待了功臣。想到美处,宋兴祖哈哈大笑:“来人!”
“何事惊惶?”
“是的。”
“固守不出,……”
也难为杨万虎了,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委婉而客气的话语。姓程的自然不会见怪,向诸将行了一礼,自去警戒线外等候。
其实,不用柳三回答,杨万虎等也知道吴军没这么快出现。为什么呢?还是因为这姓程的幕僚。
这一次的军事会议是在野外开的,时又已傍晚,难免蚊子很多,还是花脚蚊子,绕着众人哼哼哼地飞。诸将身上有铠甲,脸上、手上可没有,少不了遭受到它们的袭击,但是,却硬是没一个人动弹一下,哪怕是略动动手把蚊子赶走的都没有,皆聚精会神地等杨万虎下达军令。
柳三回过神来,说道:“请说。”
“也是末将不经意听到的,具体详情还真就不知了。”
“卑职左思右想,就眼下的形势而言,实无补救良策。若强要补救,那么似乎便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行之。”
夜色深沉,亥时三刻。
燕军阵里。
“燕军却如此小觑俺等!怎么?便以为本帅如此不堪打?只派了一个会吹笛子的弄臣,便想扼住我军的退路?真也欺人太甚!”宋兴祖从胡床上跳下来,赤着脚在地上转了几转,又问那探马,说道,“可探知去我城南的燕军有几多人马?”
杨万虎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不再卖关子,单刀直入,把手中文书举起,说道:“大人的克徐秘计,便在这一纸文书中。”不慌不忙,与诸人说出了一番话。诸人闻言,俱皆大喜。
“不知道。”
帐下诸将皆道:“末将在。”
那姓程的幕僚虽然在名义上说是专程前来传话的,但其中却也并不排除有那么一点点监军的意思在内,所以,肯定不会传过了话就走,当下便也随在军中。待到三军饭后,休息过了,杨万虎、胡忠、高延世、傅友德诸将传下军令,命各军拔营,绕过萧县,继续往徐州方向前进。
刘凤横斧顾盼,大笑说道:“宋兴祖小儿,不听咱家大人所言,轻军出城,与敌浪战,败亡就在眼前!看他平时眼高过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却如何能料到,他的这条小命到最终却居然还得需要咱去救?哇哈哈!”
看不多时,刘凤惊奇地发现,火光似乎正在一点点地向南边偏移。他不由诧异,说道:“怪哉!怎么?难道宋兴祖竟然有这般的悍勇?还是海东燕军名不副实,实不堪一击?这还没开打多久,怎么看燕军好像就有落败之势了?”
“不足三百。余者或为燕军斩杀,或为燕军俘虏。”
又有百余中军的亲兵环绕数十步外,拉了一道警戒线,以防士卒误入。
柳三与姓程的幕僚匆匆赶到中军,因他是从队尾来的,所以到的最晚。当他到时,诸将都已来到。
在同微山湖燕军会师后,重新再把部队分成两支。
此时,他正好在帐下听用,气宇轩昂地接了军令,便自去选了五百骑兵,手执长斧,胯|下良驹,呼啸出营,径往城西而去。到了城西,拿出陆聚的军令,喝令守门的将校打开城门,一众人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耀武扬威地驰行奔出。
“俺道是谁,却原来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大宋长胜将?山东摧锋军?名号倒是挺长。只不过,……,高延世?俺却是从来不曾听说过!……,呔,问尔来将,可知俺是谁么?”
败卒逃入徐州城中,丢盔弃甲,报与陆聚。
“风流倜傥柳三郎”,柳三擅长吹笛的美名那可早就是海东上下皆知了,就连邓舍都曾经称赞过他,何况这姓程的呢?用他对柳三说的话来讲,“此一番可谓是专程慕名而来”。
“杨、胡、傅三将皆在城北,高延世独在城东。”
“姓柳的,……。好像没有什么名将。只有一个叫柳三的副千户,极擅吹笛,似乎颇得燕王欣赏。”
“不错。正好趁机把陆聚这厮赶出去!从而使我军独占此城。哼哼,待我军大胜、独占城池的捷报传到松江后,说不定主公会多么欢喜呢!”
“元帅还是三思为好。”
虽然可以预想常遇春酒醒后,必然勃然大怒。可等到那时,燕军围攻徐州之战肯定也早已展开了。他就算是再愤怒、再恼火,又有何用?
两人交手,未及两合,高延世侧身避开刘凤的劈砍,倒提马槊,往刘凤的腰间轻轻一捣,只听得“啊呀”一声,接着“轰隆”一声,顿时尘土四起。敌我两军定睛看去,却是刘凤已被打落马下。
长夜漫漫,城南门数里外喊杀震天,出援既已不敢出援,而遥望城北、城东,又见海东的围城部队旌旗蔽野。陆聚只觉得这一夜如此漫长。
宋兴祖本来是侧卧在胡床上的,闻言失惊,不由起身,急声问道:“有路燕军往城南去了?”
闲话不多讲,只说燕军各营,按照军令,在才过了萧县二三十里后,又就地驻扎,权做歇息。
柳三脾气好,颇得人望,又时不时会有从旁边经过的士卒高声叫喊:“柳将军,换一曲!”不止对他两人而言,即便对士卒们而言,本该是十分艰苦枯燥的行军,却也在无意之中,因此而多了几分乐趣。
又正如一句诗所说:“料敌知机在方寸,不劳心力讲《阴符》”www.hetushu.com.com。潘贤二之此计,正为是矣!
“燕军杨、胡、高、傅部与微山湖燕军会师在我城北。”
高延世兜转马头,收起了马槊,冲到刘凤的身边,弯腰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便就这么单手提起,得胜归阵。归了阵后,随手把刘凤抛给候在原地的昆仑奴,令道:“绑了!”回头瞧了瞧刘凤部下,又轻蔑地撇了撇嘴,嘲笑似的说道:“嘿嘿。淮泗马将第一?淮泗马将第一?”
他回答说道:“本将将探马散出五十里外,到现在为止,还并无吴军出现。并且,俺在黄河边儿上留下的也有暗桩,只要发现吴军渡河,第一时间就会前来汇报。请将军放心,必不致误了我军攻徐的大事。”
“‘名将’二字,实不敢当。先生谬赞,谬赞了。柳三不才,本出身勾栏间,世为贱籍,侥幸得主公青睐,竟不以卑鄙,拔擢行伍,寄托以重望,现居副千户之职。得此深恩,俺柳三自然谨慎为要,事事小心,为报君恩,万死尚且不辞,何况爱护百姓?这本来就是俺从军之本意,也更是主公起兵、吊民伐罪之目的。不用先生说,我也会时刻注意的。”
“是啊。大人若也出城,则燕军主力定会趁机攻我;而如果大人不动,一方面可以守卫城池,另一方面,若是宋元帅战败,大人也大可接应。此有百利而无一害。”
“这岂不是说咱们还得等他们?……,这要等到何时啊!”
“报!元帅。”
陆聚颇有治军之能,手下的军马虽不甚多,只几千人,但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淮泗勇士,非常善战的。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自从芝麻李事败后,就立足在徐州这块军事重镇之上,一直屹立不倒,竟能直到今日。
“城南,乃我之退路,万不可落入燕军手中。否则,定会对我士气有损。既然燕军如此小看于俺,只派了个弄臣去扼守,本帅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要趁他立足未稳,给其一个迎头痛击!”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柳将军的这一曲《归去来》,灵气逼人,萧然有出尘之姿,实在是深得陶靖节之味。若是五柳先生复生,必以将军为知己矣!在下久闻在咱们军中有一位潇洒柳三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柳将军,在下在你的笛声中,却好似在出尘之外,又听到了一点惆怅之意,不知是为何故?可是将军有何心事么?”
此时夜色深沉,虽有星月,只凭肉眼还是看不了太远。只见远近漆黑一片,远远的数里地外,一片火光明亮。那里,正是燕军的所在。
“良机?”
诸将齐齐闭口,不约而同挺起了胸膛,皆按刀说道:“请将军下令!”
却是为何?原来赵过、潘贤二的此计确实绝妙。整体过程,大致分为两步。首先,是用“疑兵之计”;其次,则是用“赚城之计”。
柳三点了点头。
“不顾宋元帅?”
出城未及三里地,遇敌接战不过两回合,主将就已被擒,成了对方的俘虏!
不是只海东有通政司的,浙西也自有他们的情报系统。所以,柳三虽然只是个副千户,但因曾受过邓舍的接见,在浙军中倒也是颇有些人晓得他名头的。
姓程的只是个幕僚,地位不高,但他这个幕僚却是赵过身边的亲信,和柳三的这些对话保不齐就会传到赵过的耳中,而一旦传到赵过的耳中,也就和传到邓舍的耳中没什么区别了。所以,柳三的这番回答很是正式。
一队约有七八百人的败军仓皇从南边战场上撤离,拖曳着旗帜,狼狈逃回了城北门外,鼓噪乱叫:“宋元帅被傅友德阵斩,我军败了。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杨万虎环顾诸人,肃容说道:“适才接到军报,说微山湖一带的我军距徐州已经不到四十里了。”
“为何不用再等?如你们所说,正是因为我军的行军速度快,而他们的行军速度慢。我军此时动身,刚好可与他们会师在徐州城北。”
“将军不知道原因么?”
梁士荫说道:“高延世年不及弱冠,已如此勇悍,前途不可限量,着实令人可畏!但是卑职闻听,在海东,以他的勇武,尚且还算不得勇将第一。别的不说,只此番来取我徐州的海东诸将,杨万虎号称‘冠军都指挥使’,勇冠三军;傅友德敢与霹雳斗,其人之勇令察罕也曾震动颜色。胡忠虽稍逊此数人,但亦南征北战,多胜而少败。……,大人?”
“此时夜深,敌情不明。探马所知消息,只为远处目见,尚且不知是真是假。如果贸然出军,怕会对我军不利。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贻’。卑职斗胆,还请元帅三思!”
“如何?”
“且随本将上城楼,巡查城防!”
姓程的幕僚肃然起敬,拱手说道:“将军不止风流、善战,更且心存天下苍生。有此一念,实已为百姓之福!古之名将,不过如此!”
如他之前所说,徐州守军的确对周边的地形很熟悉,借助夜色,两军前后夹攻,若是被派去扼守城南的燕军真的只有柳三一人、一千来人马,在立足未稳之际,骤然受到此等攻势,还真是很有可能会大败而走的。
刘凤忙勒住马,打眼观瞧,但见这将年岁着实不大,至多十七八岁,铠甲鲜明,衣袍灿烂,腰挟红弓,髀带银剑,一柄乌槊横放马前,当下开口喝道:“来将何人?”
见姓程的幕僚也来了,杨万虎站起身,拱了拱手,说道:“请先生不要见怪,俺们这是军议,本将将要向诸将宣读赵大人与潘先生的夺徐秘计。前日临出营前,大人再三交代,除本军副千户以上者,不可使他人知此秘计。虽然先生是从单州大营来,想必对此计策是早就熟悉的了。但是军法如山,本将却不敢有违。……,便请先生先暂去一边儿休息?”
“大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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