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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靖点了点头：“你正当壮年。说起来也应当考虑续弦了。”

丘朗从梁靖的这番话中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可是他又不敢断定，梁靖身为一国之主，应当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决断，慌忙岔开话题道：“臣心中想的是大楚国地社稷，其他的事情臣早已忘了。”

邱富海小心为龙渊除去长靴、棉袜，将他的双足浸泡在热水之中，微笑道：“人哪有不老的道理，奴才虽然老了几岁，可是身子骨还硬朗得很，能够伺候主子重新坐上龙椅的那一天。”

龙渊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道：“秉善去了……”

丘朗道：“若是蓝纾秀死了，便是为萧氏好，便是为龙渊好！”

龙渊抿起嘴唇。身躯向后靠倒在宽厚的太师椅背上：“朕会在西山为你选一块清净的地方。等你老的时候便葬在那里，没事的时候，朕可以上去看看，转转，陪你说说话。”

梁靖笑出声来，停下笑声方才道：“蓝纾秀怎样？”

丘朗早已猜出了梁靖的意思，可是却没有出口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这并非是不敢，而是不愿，想起蓝纾秀的模样，心中竟然生出一丝难言地温暖和幸福，若是她当真可以不嫁给梁轩宇，倒也是一件好事。

龙渊转身望去，虚慧妍身穿粉色长裙，外披同色外氅来到身后，她展开手中拿着的黑色外氅，为龙渊披在肩头，轻声嗔怪道：“你就是不懂爱惜自己的身子，这半夜三更的，一个人跑到院子里做什么？”

梁靖感叹道：“在我身边真正能够体谅我心思的，已经越来越少了。”他看了看丘朗：“你算一个！”

夜已二更，龙渊仍然没有睡去，不知为了什么，他的心境始终无法平静，不仅仅因为是邱富海这位故人出现的缘故。他默默从床头爬起，披上长袍，今夜独眠，月光从窗格中透入。留下斑驳稀疏地月影，烛火早熄，室内仍然残留着一丝蜡灰的味道。

邱富海花白的头颅垂下，两颗热泪无声落在脚盆之中，荡漾起两圈涟漪，瘦削的肩头微微抖动着。

梁靖语重心长道：“这些和*图*书年，你为我东征西战，立下了无数功劳，若论战功大楚国舍你其谁？可是你一心为国却忽略了自己的事情，我忽然有个想法。”

丘朗和梁靖同时笑了起来。他们都明白梁靖所说的是谁。

梁靖皱了皱眉头，复又叹了口气道：“他是我的兄弟，也是为我好啊！”

丘朗笑了起来。

龙渊想起慕容深对袁沁兰的那份深情，不觉露出会心一笑，说起来两人的缘分还是自己一力促成，慕容深理应感谢自己才对。

龙渊握住虚慧妍的纤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总是睡不着，不知道为了什么，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内心中始终忐忑不安的。”

“应该……不是……那么……相配……”

丘朗在梁靖面前也没有太多君臣之间的拘泥，爽快地在梁靖身边坐了。微笑道：“蓝家小姐已经来了！”

※※※

丘朗低声道：“蓝纾秀只怕是蓝循诸多女儿之中最出色的一个！”

梁靖禁不住笑了起来：“好个蓝循，我就知道他不会这样便宜我！”

梁靖伸出手掌重重在水榭柱头拍了一掌道：“都是鼠目寸光。我和蓝氏联姻，碍着他们什么事情，一个个自以为对我忠肝义胆。背着我做出这等愚蠢大胆的事情，简直混账！”

龙渊望着他斑白的两鬓，想起当初在大康皇宫之时，邱富海的头上还没有那么多的白发，心中不觉生出莫名感触，低声道：“邱公公也老了！”

丘朗这才道：“以旁观者地角度，轩宇配不上她！”

“大王的家事，臣不敢说！”

龙渊蹑手蹑脚走出房去。守在外面的邱富海想来也累了，躺在小床上已经进入了梦乡，听着邱富海轻微的鼾声，龙渊不觉露出一丝会心地微笑。

梁靖目光一凛，仅仅是片刻便一切如常。他拍了拍丘朗的肩膀，站起身来，在水榭中来回踱了几步驻足不前道：“你觉得蓝家小姐和轩宇相配吗？”

丘朗知道梁靖是一肚子的火气，干脆由得他发泄，此时并不方便插话。

龙渊在最初听说蓝氏和梁氏hｅｔｕsｈu•cｏm.coｍ联姻的消息甚至动过要对纾秀下手的念头，可是最终他仍然否决了这个计划，因为这件事的可行性实在太低。双方既然如此注重这次的和亲，一定会在途中布置相当强大的力量，龙渊不想冒险，他今日的实力来之不易，任何盲目的冒险都是不可取的。

丘朗又道：“只是蓝家小姐自己来了！”

※※※

梁靖一双花白的眉毛微微耸动，他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虽然他疼爱这个孙子，可是对这个孙子地品性却是再了解不过。

“臣信口胡说，大王千万不可当真！”丘朗紧张的额头之上冒出无数汗珠。

丘朗咬了咬下唇。

楚王梁靖身穿葛黄色衣袍静静坐在水榭之中，不时向水中投掷着鱼儿。望着那群五彩缤纷的锦鲤搅乱了一池碧波，蓝氏送亲队伍在轩衡山被伏击之事已经传入了他的耳中，这件事让他很不开心，可是梁靖从不将自己地喜怒哀乐暴露出来，尽管他十分地不开心，表面上却仍然显得平静温和，不了解他的人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敦厚温和的长者，往常这种时候。他肯定会选择老友虚无我一诉烦恼，可是虚无我的长期抱病已经耗尽了他的耐性，面对这个出工不处理的老家伙，梁靖也显得无可奈何。

梁靖骂道：“在我面前，你来拍马溜须的那一套。其实，我心里也他妈的不舒服，蓝循这个混蛋东西当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我这次表示了足够的诚意，可他却给我来了那么一手，杀了我五位使臣就算了，他送了个干女儿给我。他女儿是亲生的，难道我孙子是捡来的吗？”

“陛下不让老奴走，老奴绝不敢走！”邱富海颤抖着说出这句话，在龙渊的耳中这句话无异于是所听到的最赤胆忠心的表白。

丘朗想了想方才道：“不同寻常！”

提起家人，虚慧妍不禁黯然神伤，亲人仍在，自己却无法侍奉身旁，不能不责怪自己的不孝。

梁靖点了点头：“来了就好！”

来到竹影婆娑的院落之中，龙渊舒展双臂，遥望空中的那阙明月和*图*书，仅有地那点儿睡意也被风吹去，巴蜀现在的局势如同这个月夜。平静而美好。周遭平静，内部却已经焕发出勃勃生机。眼前的发展更验证了赵子服当初眼光的正确，选择巴蜀不但可以避开中原三强的纷争，而且可以利用这里天赐之资迅速的发展，几场战役的接连胜利更让将士和百姓的信心都达到了最高点。可是这仍然不够，龙渊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清醒地认识到，真正凭借实力取得地胜利只有对大理之战，对吐蕃的胜利更多地依靠地利，对梁氏的水军胜利又幸亏了梁轩宇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当然赵子服和诸葛运春的智谋在其中起到关键的作用，不过运气也始终站在他的一方。以他今时今日的能力已经完全可以自保，可是想要灭掉梁氏、萧氏、蓝氏任何一家只怕还没有任何的可能，梁氏和蓝氏的联姻让他未来的道路更加曲折艰难。

梁靖呵呵笑了起来：“你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听吧！”

龙渊点了点头：“他死在朕的怀中！”很久以来他都没有用朕这个字眼来称呼自己，今次在邱富海地面前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梁靖道：“平心而论，轩宇和蓝家小姐地婚事无所谓配得上还是配不上，可是蓝循来了这么一手，无论蓝家小姐如何优秀，我若是听之任之，让一切顺利进行下去，就算你会心服，我手下的这帮大臣们必然不会心服。”

梁靖道：“开始我还以为蓝循是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想在我身边送上一颗棋子啊！”

邱富海愣了愣，之前他已经从祥贵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虽然过去他和秉善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交流，可是同为侍奉龙渊的太监，又同是忠于大康的两个，再次听到秉善离去的消息，仍然不免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觉，浑浊的双目之中流露出两丝凄凉的泪光，沉默片刻方才道：“他去的安稳吗？”

龙渊轻轻拍了拍他的双肩。轻声道：“想看着朕重新登上帝位，你这老家伙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身体！”

梁靖和图书内心微微一怔，可是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平静道：“平安就好！”

邱富海笑了笑：“奴才死的时候也希望陛下能够看到，那是何等的荣耀……”

梁靖拍了拍一旁的石凳。示意丘朗来到他的身边坐下。

梁靖又瞪了丘朗一眼：“你这小子。总是在我面前奸猾了一些。”

龙渊笑道：“也许是在这回龙沟呆长了，自己心里开始胡思乱想了。好，过两天我去汇水源走走，顺便巡视一下周围的情况。”

汪福隆想了想方才道：“我曾经悄悄打听过这件事，听说慕容深和袁九生的妹子在康都城破之日，便悄然离去，至于去了哪里，只怕没有人知道。”

梁靖一面观察着丘朗的表情，一面缓缓说道：“丘朗啊，抛却轩宇的身份不言，以他自身而论，的确配不上那个睿智多谋的蓝家小姐。”

丘朗神情一黯，很少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这段伤心事。然而梁靖说出来。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不快，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道：“三年了！”

“一个人想太多的事容易过早衰老！”虚慧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丘朗慌忙道：“臣不敢听！”

丘朗听他说出这样地话，已经料到梁靖不打算继续追究这件事，微笑道：“希望他们能够体谅大王的苦心最好！”

丘朗默然不语，内心中却是忐忑不安，寻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托词应对。

虚慧妍柔声道：“想来是你终日担心国事累了，改日我们几个陪着你出去走走，游历一下山水，放松一下心情。”

龙渊并不担心梁氏和蓝氏联姻之后，将首要的目标瞄准自己，因为他清楚自己和萧氏相比显然对两家的诱惑力还不够，也引不起他们足够的重视，两家十有八九会在消灭萧氏之后，才会兴起对付自己的念头。

梁靖眉头不禁皱起，能让丘朗说出这四个字的女子肯定是非同寻常，他又道：“配得上我家轩宇吗？”

“听说你派秦晖去了南郡？”

他又向水中扔了一颗鱼饵。池水宛如沸腾一般滚动起来，梁靖忽然联想到了大康的江山，如果说那颗鱼饵就是大康的和_图_书江山。那么这群锦鲤就是他们这些势力，梁靖摇了摇头，低声骂了一句：“混账！”

梁靖叹了口气道：“轩宇那小子。你跟我都是清楚的，和亲是我提出地，可是我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更没有想到蓝循居然派来了一个干女儿，这两日大臣们在我的面前吵，轩宇那个混账东西也在我面前闹，也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够得到片刻地清净。”

龙渊点了点头：“让他去给梁靖那老儿送些贺礼。顺便拜会一下你爷爷。”

“承蒙大王厚爱，丘朗愧不敢当。”

身后响起丘朗的声音：“大王在骂我吗？”他早就已经来到了这里，只不过看到梁靖如此入神，所以没有打扰他。

“臣不敢！”

回到住处，发觉邱富海仍然在那里候着，醒酒汤已经准备好了，邱富海恭恭敬敬将龙渊扶到太师椅上坐下，将醒酒汤送到他的手中，轻声道：“主子快喝些醒酒汤，老奴给您泡泡脚！”

丘朗道：“轩衡山伏击之事我已经查清，大司马赵瑟大人的门客就在其中。”他虽然没有指明，可是也间接告诉梁靖这件事跟赵瑟有关。

丘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梁靖摇了摇头：“丘朗，翠影走了多久了？”

当晚他又设宴款待汪福隆一行，一直喝到午夜方才离开。

龙渊将她的娇躯向怀中又搂紧了一些，轻声道：“放心，距离你们重逢的一天不会太远！”

“你忘了，可是我这个做舅舅的却不能忘！”

梁靖道：“我听说了那蓝家小姐地一些事情，这些日子本来就在犹豫，你刚才的那番话让我坚定了决心。”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并没有躲过梁靖的眼睛，梁靖低声道：“你不必顾忌，有什么话，便说什么话，我不会怪你。”

梁靖将盆中剩下的鱼饵全都倾倒了下去，转身看着丘朗，脸上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就算骂，我也会骂那个真正混账的小子。”

“大王高瞻远瞩。又岂是他们能够看得透地！”

梁靖瞪了丘朗一眼道：“有什么不敢说？你是我外甥，我是你舅舅，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你只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