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
那些往事（5）
“哦……”回头一定得去听听，“你这是要去火车站吗？今天回家？”
众人大笑。有女生开玩笑地问：“那我还听说你们那儿的男人特别爱打老婆，是不是真的？”
“不奇怪，不奇怪，”小胖猥琐地一笑，“那你以后可千万别找个处|女。”
“出门就有个药店，我就去买了一盒。”
刚考完试，大家都有点激动，就喝了点酒。曲惟恩酒量好，喝啤酒跟喝水似的，三四瓶灌下去，一点反应都没有，脸色都不带变的。于是就互相开始交流喝酒经验，有人说：“听说你们那儿的人都特别能喝，白酒一斤根本不算啥。”
她战战兢兢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这边冬天太干了，喉咙一直不舒服……我爸也不抽烟，没闻习惯吧。”
老毕一手撑着曲惟恩的肩膀，另一手拍胸脯说：“好男人才不会打老婆，好男人也不爱喝酒！能喝酒的才爱打老婆！”
她终于露出笑容：“你怎么会有这个，从哪儿弄来的？”
他停住脚步，转过去面对她：“我爸和我妈结婚二十年了，从来没动过手，连对她说话大声点都没有。平时家里的事，只要我妈拿得了主意，都是她做主。”
“大马路上别戴耳机，车子按喇叭你都听不见，多危险。”他把两只耳机凑到自己耳边，“听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叫你半天了。”
两人一起往回走。安思冬小心地瞥了他两眼，咕哝道：“你板着脸的样子果然好凶，难怪他们说……”
“嗯。”
“这是桂圆干，补血的，一次别吃太多，会上火……枸杞子，也是补血的，你拿它泡茶喝……这是普通的红枣，没有阿胶，放心吃……红豆没法弄，吃点红豆糕代替吧……还有这个五香花生米……”
“《我依然爱你》。”
她愣了，还不太明白怎么回事。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嗯，味道挺好。”
等安思冬走了，小胖又猥琐而神秘地对他说：“你看她那样儿，肯定还是处|女。”
曲惟恩一直盯着她，一举一动自然都落在他眼里，正好周远航不在座位上，他就借口去厕所，离席跟着她走了过去。
旁边周远航也回过头来：“真的？谁呀？”
但是他没有资格去管别人的事。
他狠狠瞪了小胖一眼：“有女生在，说什么呢！”
曲惟恩心里打个突，掉头看电脑屏幕：“别，女人最烦了，我看我还是怀孕吧。”
男生之间说话不注意，一不小心就带上颜色了，曲惟恩忙朝他使眼色。好在大一的安思冬还是朵ｍ.heｔushu•ｃom.cｏｍ纯洁的小白花，完全没听出来：“才不是呢，他献完血看见血袋就晕倒了。”
年轻人瞄了曲惟恩两眼，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踩上几脚，挥挥手转过身去自顾自地吃饭了。
期末考试最后一门考完那天晚上，班长组织全班一起聚餐，在东门外的白玉家常菜，庆祝脱离考试苦海，即将跨入人生第一个没有寒假作业的happy假期，顺带预贺一下新年。
曲惟恩肩膀一抬把他搡下去：“说什么呢你。”
旁边的男生拿花生米丢他：“我们都知道你不会打老婆，你只有被老婆打的份！”
大厅另一头有人抽烟，淡淡的烟味飘过来。安思冬对烟味很敏感，不停地清嗓子，时不时还咳两下。饭馆大厅按理是不让抽烟的，她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了，就站起来去找抽烟的人，请他把烟掐了。
小胖果然大吃一惊：“不是吧？难道你晕血？”
他还撺掇小胖：“你没献过血吧？也去献献，据说经常放点血就不容易得高血脂了。”
“我不需要，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他看着一桌补血食品：“这都你买的？”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马路，没反应。
考试周中陆陆续续就有考完的同学回家，曲惟恩觉得那么早回家也挺无聊的，订的一周之后的票。聚会完第二天，他去宿舍区的食堂吃晚饭，在女生楼下看到安思冬拉着个小行李箱，穿了件特别夸张的肥大羽绒服，小脸蛋埋在帽子围巾里，表情傻呆呆的，站在路边不知等车还是等人。
“来了暖气屋里是很干，去买个加湿器用用，能好点儿。”
很熟悉的旋律，初中那会儿曾经非常流行的女歌手，满大街都在放，可受女生欢迎了，但他那时候觉得她的歌都悲悲戚戚爱来爱去的，特没意思，也没怎么听过。
“我来找你，喏，给你这个。”她举起手里的一大包东西。
他走过去问：“这么早就回家了？”
他把耳机摘下来还给她：“你喜欢许茹芸？”
“你不上个月还在追建筑系的系花吗，这么快就换目标了，落差也太大了吧。”
小胖从水房回来，看到桌上一大堆东西，两眼放光：“哪来这么多好吃的？”扑上来翻了一通，眼睛里的光芒就黯淡下去了：“这是给谁的呀，准备去探望产妇呢？”
他拈起一颗带皮的花生米丢入口中，花生皮干枯苦涩，却有着花生肉无法比拟的别样滋味。他细细地嚼着，手指在键盘上慢慢打出几个字，发送出去：和-图-书“知道了，真啰嗦。”
“我真的喝过八两，高中毕业的时候，”老毕翻着白眼，“喝完直接抬医院去了。”
周远航正在上网，不以为意：“系花搞不定，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我去厕所，顺路。”其实厕所一点都不顺路。
关注安思冬多了，曲惟恩也不是没发觉，四班那个男生虽然从他视野里消失了，但又冒出一个新的赠品：他的室友周远航。
“肉可以不吃，但皮一定要吃！不许扔掉！”
小胖伸出一根手指头，笑得很猥琐：“第一，怀孕了。”
“吹吧你，两瓶啤酒就把你喝成这熊样了，你还八两。”
“呃？”
曲惟恩抓起一本书就朝他砸过去，小胖笑嘻嘻地接住，抚平放回桌子上。老毕接着问：“那第二种呢？”
曲惟恩也没吭声，走到安思冬身后，就那么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年轻人。
“东站，往南边开的火车都从东站走。我们俩一趟车，一起走有个照应。”周远航看校园公交车快过来了，拎起箱子挥手，“我们先走了，你去吃饭吧，明年见！”
“哦，明白了……”她眨眨眼，表情还是糊里糊涂的，“你爸挺好的，你妈妈挺幸福的。”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曲惟恩弄到两张大礼堂平安夜舞台剧的票，攥在手里，在女生楼下转了无数圈，总算鼓足了勇气，打电话到安思冬宿舍里。接电话的是她们宿舍的外系女生：“冬冬啊，刚才有个男生来找她，她到外面去吃饭了。”
小胖嗤了一声：“原来是抽血了，看你的样子还以为被打了血进去呢，这亢奋的。”
这都是后话。总之，曲惟恩的第一次无偿献血，还是给他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这次安思冬终于听懂了，表情十分纠结：“你、你们……”脸慢慢地憋红了。
耳机里音乐开得很大声，空灵缥缈的女声听来有几分撕心裂肺的凄厉：“大雨下个不停我依然爱你，我孤孤单单留在回忆里，好想陪你再淋一场雨，要世界为我停止呼吸……”
曲惟恩抓起一包红枣丢他的头：“你才是产妇。”
她转过头看见他站在自己身后，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好，回头我去看看……”
其他三个人笑成一团，老毕还说：“你搞竞赛搞傻了吧，宁可怀孕也不要女人，白长一副猛|男身坯，给我多好。”
两人站在走道里，周远航从另外一边走过来：“我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儿呢。喏，给你这个。”递过来一包润喉糖。
老毕挤到他旁hetushu.com.com边，跟他并排坐着，指指自己，又指指他：“你们说，我跟曲惟恩，谁看起来更会打老婆？”
他坐在电脑前很滋润地一边看电影一边吃花生米，吃了没两口，QQ上来了一条消息：“你在吃花生米吗？”
“你来干吗？——找周子？”
“什么呀？”他把她让进来，看她走到书桌前，把那包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
周远航是个上海男生，衣冠楚楚，斯文白净，站在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男生堆里，有一种卓尔不凡鹤立鸡群的架势。曲惟恩看见过好几次他和安思冬在一块儿说话，也许是他们俩来自相同的地域，比较有共同语言，每次都说很久。他总能逗得她笑出来，微微低下头，神态似乎有些羞涩。她看他的眼光也好像和别人不同，让人心惊胆战。
他看了一眼被自己捻在桌上的花生皮碎屑，没吭声。
“这首歌挺好听的，呃……叫什么？”
这次换他脸红了，转回自己电脑前假装继续淡定地看电影，脑子里却开始飞各种8CJ的念头。医生说晕血是心理恐惧，看来是应该锻炼一下，把这毛病克服了，不然以后……嗯哼，岂不是太逊了？她又该嘲笑他虚了吧？
安思冬上车前还回头朝他摆了摆手道别。其实，不只有往南边开的车从东站出发，他家在北面，也是从东站走的。一个向北，一个向南，南辕北辙，却有着相同的起点。早知道就早点回家了……下次，下次放假回家，一定买跟她同一天的票，一起走。
小胖一边打游戏一边随口说：“你看上红十字会的mm啦？这么热情。”
“给你的呀？”小胖醒悟过来，对安思冬说，“嗨，你给他补啥血啊，他壮得都快溢出来了，随便抽，每天抽一管都没事。”
“有人跟我一起走的。”她转过脸去，冲另外一边招手，“这里！”
“那个……你一人拿这么大个行李箱，好拿吗？要不我送你去车站？”
“嗯。”
“好多了，谢谢你……”
“需要的需要的，你今天献完血都晕了！是我不好，我以为你很壮的嘛，谁知道你身体这么虚，抽了一点血就晕倒了……”blablabla。
今天这200cc的血献得真值，要是能天天献就好了。下次再想献就得半年后了，她等得到那个时候么？
“明白我的意思了没？”
曲惟恩一边喝酒一边觑着对面的安思冬。她也被同学撺掇着喝了一点酒，小脸蛋儿泛着红，异常娇艳可爱。她正在跟旁边的周远航小声说话，也不知道听见
ｍ•hｅｔusｈu•coｍ.cｏm这边的动静没有。
他们俩自顾说着话，一起往饭桌那边走，好像忘记了后面还有一个人，好像他只是个无关的路人。他也帮她掐灭了那个让她嗓子不舒服的源头，这才是治本，但她都没有对他笑一笑，没有说过一句谢谢。
下午没课，抽过血的右胳膊好像是不如平时利落，干什么都觉得缺把劲，曲惟恩就窝在宿舍里看电影。看到一半有人敲门，他把电影暂停了去开门，没想到居然是安思冬。
小胖说：“内分泌失调可能有两种原因。”
“就在隔壁，几步路。再说我是男生嘛，这点冷算什么。怎么样，好点了吗？”
虚虚虚，虚什么虚，不知道男人对这个都很忌讳的吗？他火大地瞪着她，很想一把把她摁到床上，堵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让她亲身体验一下自己到底虚不虚。
抽烟的是个瘦巴巴的年轻人，有点流里流气的，烟叼在嘴里斜眼看着她：“你坐哪儿啊？”
他把那两张票给了老毕，让他带着他那位心上人同学去看了，自己一个人在校园里闲晃。晃到晚上八点多，不知不觉又晃回女生楼下，恰好碰见安思冬回来，手里拿着两只气球，和周远航并排走在路上。
周远航也不避讳：“是啊，安思冬。”
他盯着那人吊儿郎当的背影。她不是“次”，如果你觉得她“次”，请你不要碰她。
她当然不会懂。
她说：“不用了，箱子里没什么东西，很轻。我坐校园公交车出去。”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最后那包滋阴补血的阿胶枣还是硬塞给安思冬了，吃完饭她又执意把曲惟恩送回宿舍楼下，罗里吧嗦地又说了一大通，什么当天不要洗澡啦，最近不要用眼过度啦，睡眠要充足啦，吃东西别太油腻啦……总之就是把护士叮嘱的注意事项又重复了一遍，才放他上楼。
他转过去一点，发现她耳朵里塞着耳机，估计正在听音乐，没听见他说话。他伸手过去把她的耳机扯下来，总算吸引到她的注意力了：“你干吗？吓我一跳。”
他刚又把一杯喝见了底：“一般吧，也有不能喝的。”
一针见血，太明显了。
从那之后，他每年都去献两次血，每次故意盯着抽血的管子和血袋看锻炼自己的神经，果然慢慢的就没感觉了。即使那时候她已经不在红十字会了，即使后来都和她分开了，他还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他总是记得她说过的，多这一份说不定就能多救一条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己又不损失什么；记得自己答应过她的，要把和图书她不能献的那份也补上。
他把无偿献血的小红本晃了晃：“今天去无偿献血了，光荣吧。”
他嘴上嫌她啰嗦，心里却挺美，吹着口哨屁颠屁颠地回到宿舍。小胖问他：“碰什么好事了，这么兴奋，有艳遇？”
一颗润喉糖，就轻易把他击败了。
“外头多冷啊，怎么不|穿外套就出去了。”她剥了一颗润喉糖放进嘴里。
曲惟恩无语了：“为什么还有花生米？”
“花生米的红衣很补血的呀，记得要连皮一起吃。”
回到宿舍，老毕和小胖都不在，他忍不住问周远航：“你是不是在追咱们班的女生？”
“走啦，杵在别人饭桌旁边干吗。”
年轻人说：“旁边的人都没说，你离那么远，还管我抽烟，你以为这儿是你家呢？”
周远航从马路对面跑过来，只背了个书包，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抱歉，让你久等了。曲惟恩，你怎么也在这儿？”
“嗯。”她把MP3收起来，神情恹恹的，好像不太想说话。
“第二种还用说嘛，春心荡漾了呗。”小胖的笑容愈发猥琐，“喂，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哪家花姑娘了？没课也不回宿舍，不知道跑哪儿去鬼混。说去上自习，给你占了座儿又不来，骗谁呢。说出来，哥儿几个帮你追。”
“是啊，跑了好几个超市，只买到这么多。”
老毕问：“哪两种？”
“说什么？说我将来会打老婆？”
“那回去吧。”
她还低声絮絮叨叨好声好气地跟那人讲道理：“对不起，我嗓子不太好……大厅里这么多人，公共场所禁止吸烟的……您看旁边还有小孩……”blablabla。
“你的嗓子怎么回事？对烟味过敏？”
他随手指了指食堂：“我路过，去吃饭。你们……从哪个火车站走？”
曲惟恩冷冷地瞥着他：“很奇怪吗？”
安思冬指了指自己的桌子。
陷入爱情的泥淖让曲惟恩变得有些患得患失，情绪不稳定，脾气暴躁，有时自己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同宿舍的室友也不是没察觉，有一次老毕取笑他：“我说你最近怎么了，跟更年期妇女似的，一点就着，内分泌失调啦？”
笨蛋，你明白个屁！我的意思是我家有良好的家教传统，我爸不打老婆，将来你嫁给我，我也不会打你，别听他们鬼扯，懂了吗！
“一个人还是挺不方便的，我正好也要去校门口……”没事出去转悠转悠也行么……
老毕脸都成猪肝色了，趴在曲惟恩肩上：“我也算他老乡，我就不能喝，最多只喝过八两。”
“花生皮吃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