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诺森德
第20章
曲惟恩停顿了片刻才说：“也是为了背伤员。”
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的。
两人在餐桌面对面坐下。曲惟恩叫的是粥店的外卖，一碗红豆甜粥，一碗皮蛋瘦肉粥，两笼点心，还有两份凉菜。
曲惟恩放她在路边凳子上坐下，流眼泪的样子被两人抓个正着。她狼狈地拿袖子擦眼泪，胡乱掩饰着：“我疼……我脚疼……”
“欸，这么巧。什么时候的事？”
洗完澡回到客厅，电视开着，曲惟恩人却不在。卧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大概他也去洗澡了。她坐在沙发上边擦头发边看电视，等了很久，一集电视剧都看完了，外卖都送来了，头发也半干了，他才慢吞吞地从卧室里走出来。
是这周不会来了还是永远不会来了，你倒是说清楚啊！>_<
可是就是忍不住。
“你先去哪个朋友那儿凑合两晚呗，我很快就回来了。”
去社区医院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伤到骨头，医生又给重新处理了伤口包扎好，开了一点防止感染的消炎药。回到小区楼下，天已经完全黑了。
跟毛颖一起住了七年，果然被污染同化了。想当年自己多么CJ啊，那时候连曲惟恩的名字都没记熟，被他背着一点都不觉得尴尬，放心大胆地睡觉。哪像现在，脑子里各种8CJ的念头飞来飞去颠来倒去滚来滚去，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脖子，很想化身为狼一口咬下去……
……
往心口插刀子神马滴，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别人。才不要再去他房间里呢，万一枕头上发现根女人的长头发什么的，她还要不要活了？T_T
真的有那么不情不愿吗？
睡衣的小鸭子图案很熟悉，安思冬看了两眼，忽然想起来自己大学里也有过一套这样的睡衣。说起来还挺尴尬的。那时候宿舍楼里还没通热水，洗澡要去浴室。大概是五月里，有一次晚上她洗完澡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路上没几个人，天气又有点热，她就偷懒没穿外套。走到一半，居然碰见周远航他们宿舍四个人一起来洗澡，看到她穿这么幼稚的睡衣，全都笑她。曲惟恩还讽刺周远航：“你有恋童癖吧？”气得她回去之后就把那套睡衣压箱底再也没穿过。
毛颖嗓门很大：“冬冬啊，你大点儿声，我在机场呢。”
“呃……那我走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好像有点像……情侣装。= =
——曲惟恩。
“嗯……”人要倒霉的时候，果然喝口凉水都塞牙。防盗门一共就两把钥匙，她和毛颖各一把，之前已经被毛颖弄丢过一次，连房东的备用钥匙都拿来了。
痴心妄想神马滴……想想而已，他又不会少块肉，是不是？
那一切曾经就在和图书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只差了些微的一步。
曲惟恩把她的背包放在床头柜上，走出房间，回来时手里拎了一套皱巴巴的粉红色睡衣：“这个给你睡觉穿。”
“好……”
安思冬咬着勺子，突然觉得这场景似乎有点像……小夫妻的同居生活？
——你的脚还疼吗？
刺探敌情失败……
“那个……要泡澡的话有浴缸，在我房间的卫生间里……”
卫生间离客厅还挺远，门的隔音效果也比较好，除非他躲在门口偷听，不然肯定听不见塑料凳子倒地的声音。她又想多了。-_-b
“光喝粥，你吃得饱吗？”她可是记得他有一斤米饭的饭量的，夜宵都要吃四五十个肉串，今天爬山体力消耗又大。
“钥匙丢了？”
他瞥了她一眼：“许宏伟和她男朋友同居，租的一居室，你去了怎么住？”
“那你多吃点点心。”礼尚往来，给他夹了个蒸饺。
“男人洗澡还这么慢。”
安思冬站在门口，假装打量屋里的装饰。她想起上周小西和她说的话，也不知道小西想好了没有，是决定踹了曲惟恩还是踹了那个银发男孩……
=_=#
“你脚伤成这样，阮静住得那么远，又在学校里，打车都不方便，你怎么上班？”
“哦……”
多大的人了，这都忍不住。
她默默地挂了电话，转向曲惟恩：“那个……”
同性的熟人里只有许宏伟住这一片。“我打电话问问许宏伟吧，看能不能去她那儿住两夜……”
次卧的梳妆台上还摆着几瓶女人用的护肤品。她猛地醒悟过来，那是小西的东西。
百爪挠心，看得见吃不着的感觉真TM悲催。T_T
有问题难道你帮我洗啊？>_<
做梦都是骗人的！怎么可能睡得着啊啊啊！
他也发现了她的视线停在那几只瓶瓶罐罐上，连忙冲过去把它们全部扫进抽屉里：“那个……还没来得及拿走……床上用品已经全部换过了，吴阿姨今天也彻底打扫了一遍……如果你介意的话，就去我房里睡……我的意思是跟我换，我睡这边……”
“你跑机场干吗去呀？”
“不是，是新的。”怕她不信，他翻出吊牌来给她看。
他咳了一声：“先去医院吧。”
“我来上海出差，刚下飞机，什么事儿啊？”
“什么？钥匙丢了？”毛颖继续扯着嗓门，“你可千万别喊110来开锁！上次我丢了钥匙叫了一个过来，太TM不专业了，说没见过这种防盗门，就会硬撬，差点把门给拆了！”
真的是新的，就是衣服皱得跟咸菜干一样，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她无语地接过来。
“没事，小伤而已。”
回去路上安思冬坐副驾驶位
hｔｔｐs://ｗｗｗ•hｅｔｕsｈｕ•ｃｏm•ｃｏm，黄玉莹坐在后排，只花了四十多分钟就到家了。接近小区时黄玉莹说：“Owen，前面小区门口让我下车吧。我还有点事，麻烦你带安思冬去趟医院，再送她回家，行吗？”要不要假装无意间贴上去偷偷亲一下？
安思冬悲催地往后仰了仰，试图跟他拉开点距离，刚动了一下，立即被喝止：“别往后仰，不好保持平衡。”
好在黄玉莹就问了这一句，没再说什么。三个人回到山下，其他六个人要么坐公交，要么拼车，已经全都走了。
“大概三四天还是四五天……三天！就三天！下周二就回！”
不是吧？黄玉莹，你不能这么残忍把我一个残疾人丢下啊！ToT
“呃……”
进门一开灯，安思冬有点惊讶。屋里的装修还很新，黑白灰三色为主的现代风格，简洁利落，神奇的是居然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跟走进了样板间似的。这和她对以前613宿舍的猪窝印象完全不同。
安思冬想起来了，大一那次她扭伤脚，曲惟恩背她下山，走的就是这条老年步道。说话间已经越过路边的亭子，转过去果然看见岔路口的路标，一边指向山门，另一边指向眼镜湖。
“哦……”
你试试看让你暗恋了三年从来没有过亲密接触的男人背在背上，你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两条腿圈着他的腰，整个胸腹包括敏感的胸部都和他的背紧紧贴在一起，他每做一个动作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背上肌肉的起伏伸缩，他的手还抓住你的大腿，背一阵滑下去了还伸手到臀下托一把，你看你能不能睡着！
“这条路上没景点，又远又绕，一般年轻人都不爱走。”
这间房子的大门是比较特殊，据说房东原先在银行保险库工作，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扇专业级的防盗门，钥匙长得跟科幻片上似的，三棱锥形表面钻了很多奇形怪状的孔，问遍了周围的配钥匙师傅，都没人会配。现在毛颖手里是唯一一把剩余的钥匙，她居然还跑上海出差去了，这可怎么办好？
她在后视镜里眼巴巴地看着黄玉莹，黄玉莹理都不理，等车停稳就直接下去了。车上只剩两个人，气氛立刻变得……很诡异。
曲惟恩家的楼是四层的复式，一楼二楼是一家，三楼四楼是另一家，他住三楼。才四层楼居然有电梯，而她住的七层楼却没有，真怨念。
就为了省那200块房租，都吃了多少次亏了，早知道就租前面那些有电梯的楼了……“那还是背吧，六层楼呢，很费力的……”打横抱起神马滴，实在太惊悚了！
三人走得很慢。太阳快要下山了，山里的游客也越来越少，hｅtｕshｕ.ｃoｍ•cｏｍ老年步道只偶尔有一两个爬山锻炼返回的老人，也都从他们身边匆匆地越过。四周很安静，只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咳，那个……”她小心地试探，“我住这儿不会打扰到你吧？小西周末不来找你？”
她无奈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怎么突然出差啊，昨天都没听你说……我钥匙丢了，锁外头进不去了！”
很突兀的，一大滴眼泪忽然间从眼眶里坠了下来，滴在他的脖子上，又顺着他的脊背滑了下去。
一个大老爷们穿这么幼稚的睡衣，你丢不丢人啊？(#‵′)凸
刚洗完热水澡，他的脸熏得有点红，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换了一套深蓝色的睡衣——咦，那个小鸭子的图案似乎和她身上的一样？
“好！”不管去哪儿，只要有第三个活人就行。= =
屋子很大，楼下就有两室两厅，主卧里还带一个小小的书房。曲惟恩带她到东边的次卧：“客房在楼上，不太方便，你先睡这儿吧。”
就像无数次在孤单的夜晚梦见的场景一样，又好像回到大一的时候，她的脚受了伤，他背她下山。傍晚的西山，日头西斜，残阳的红光照着满山深秋红叶，如一片暖洋洋的火海。山间小道寂静无声，游人早已散尽，只有他们两个——嗯，背后那只姓黄的灯泡自动忽略——他的背宽厚坚实，她趴在上头，搂着他的脖子，摇摇晃晃，快要睡着了……
“多吃点猪肝，这个也补血的。”
——才不会呢。
-__-!
你才有恋童癖，口是心非的家伙，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找个幼/齿小姑娘，活该你被劈腿戴绿帽……她瞥了一眼睡衣，酸溜溜地问：“这是小西的？”
好不容易挨到六楼，她站在门口，把全身上下的口袋里里外外掏了个遍——
他的衬衫解了两颗扣子，衣领敞开着，颈后出了一层薄汗，那熟悉而又好闻的气味反而更浓郁了，若即若离地在鼻间游荡。
太丢脸了，居然在他面前哭，旁边还有黄玉莹。他肯定又要说：多大的人了，脚趾头受伤这点疼都忍不住。
淡定！淡定！虽然这是他女朋友住过的房间，但总比看到这几瓶东西出现在他卧室里强！T_T
想得太入神，穿衣服时还真被她一不小心把凳子踢翻了，发出砰的一声。她吓得立刻三下两下把衣服穿好，扣子全部扣严。过了好一阵，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钟点工阿姨每周来打扫一次，”他从鞋柜里拿出双客人用的拖鞋给她，“今天下午她刚来过，如果你昨晚上来就不是这样了。”
黄玉莹递给她面巾纸，一边小声劝着她。曲惟恩站在她面前，双手插在裤兜里。他什么都没说和图书，只是转过身去，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
——这个湖名字真好玩，为什么叫眼镜湖，难道湖也要戴眼镜么？
后来呢？后来等她的脚伤好了，她还是忘了，忘了有个叫曲惟恩的傻大个子男生，一声不吭地把她从山顶背下来，忘了他笨拙地给她讲冷笑话，忘了自己答应要请他吃老冯烤肉。
“我就在客厅，有事你叫我。”
其实脚早就不疼了，疼的是别的地方。
——不太疼了。今天真的要谢谢你，背了我这么久，曲……呃……
呃……这个……
如果那时她没有忘记，如果她真的请客报告他，如果她再多和他说几句话，后来的事情会不会变得完全不一样？甚至更晚一些，大四的时候，如果她稍微敏锐一些，稍微早开窍一些，是不是现在他们早就像四爷和他女朋友，像阮静师姐和奈何情深，堂而皇之地在一起了？
曲惟恩也没坚持，仍旧背她上楼。楼道里黑漆漆的，一片死寂，这次连黄玉莹都没了，她如临大敌，恨不得把心脏按住，叫它少跳两下，别那么大声。
开玩笑，去单身男人的卧室里泡澡，太8CJ了……“不用不用，洗淋浴就好了。”
“你家打扫得很干净嘛，看不出来你现在变得这么勤快……”
好冷的笑话，但是她还是被他一本正经说笑话的样子逗笑了，连脚踝的疼痛好像都减轻了几分。
曲惟恩说：“没走错，我认得这条路。”
“你要自己爬上六楼？”
她敲了一阵门，屋里没动静，毛颖好像不在家，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毛毛，你在哪儿呢？现在能回来不？我把钥……”
身为一个连楼梯都爬不了的残疾人，还能说什么呢。如果这会儿他把她丢下，她就只能在楼道里过夜了。T_T
“好……”
如果早知道现在会这么爱他，她一定会珍惜的。
——因为它从小爱学习，就近视了。
他把手往裤兜里一插，抬头望着楼道里的顶灯：“要不去我家吧，我家里有客房，能住。”顿了一下，看她没说话，又补充道：“我那楼有电梯，上下楼方便。不就三天吗，凑合一下吧。”
“有七年了。”
“西山我倒是来爬过很多次，从来没走过这条老年步道。”
“我都听到了，”他说，“你准备怎么办？附近有比较熟的人么？”
“欸，不能吃鸡蛋吗？”
坐在塑料凳上洗澡时，安思冬忍不住想起以前看过的若干言情小说、喜剧电影的情节，女主角洗澡不小心摔倒，男主角听见响声惊慌失措破门而入，然后女主角春光乍泄……然后……
“现在没以前吃得多了，再说不还有个病号么。”他把餐盒打开，“这个红豆粥给你，补血的。”
她只好又趴了回https://www.hetushu.com.com去，继续心猿意马地和脑子里各种8CJ的念头作战。
——哦对，曲惟恩。回去了我请你吃北门的烤串吧，听说有一家叫老冯烤肉的味道很好，可有名了，我早就想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她笑得很难看，“有地方睡觉我就很满足了。”
曲惟恩没回话，转头看见餐桌上的餐盒：“外卖送到了？吃饭吧。”
“我叫了外卖，一会儿就到。你先洗个澡吧，浴室在这边。”他带她到客卫，还端来一张塑料凳子，“你脚不方便，坐凳子上洗吧，小心别淋到伤口。”
这句话比什么都灵，她的眼泪刷的一下立刻就收住了。果然在惊吓面前，忧愁感伤悲戚心痛神马滴通通都要让道。-__-b
“没事，她不会来了。”
——如果他跟黄玉莹突然昏迷人事不知她就敢。= =
——行啊，我记着了，你可别赖账。
安思冬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很熟悉。这里越过一个小山头先上坡后下坡的路好像以前走过，刚才那段围着山腰很长一段没有台阶的平路好像也走过，前面路边供行人休息的六角凉亭好像以前去过，如果没记错的话过了凉亭会有一条岔路，通向山谷深处的水潭……
——表装了！她在内心默默地唾弃自己。= =
黄玉莹忽然说：“好长一段没看到路标了，不会走错吧？”
曲惟恩下车绕到右边，打开车门，伸手想要把她抱下来。她连忙往后缩：“其实没啥大碍，我能自己走了……刚才在医生那里我不就自己走了几步吗？”
“谢谢……”他低头咬了一口，皱起眉，“跟他们说了不要鸡蛋的，怎么这个里头还是有鸡蛋末。你别吃蒸饺了，吃这个雪菜包吧。”
安思冬郁闷了：“那你说怎么办啊？这片都是小区，连宾馆都没有！”
“鸡蛋是发物，容易诱发伤口发炎，愈合之前都别吃。”
她只好不情不愿地继续被他背下楼，不情不愿地上了他的车，再不情不愿地开到他家小区里，最后不情不愿地上了他家楼进了他家门。
黄玉莹忽然叹了口气，问：“安思冬，昨天你跟我说的那个人，真的是你高中同学吗？”
曲惟恩站住了。他微微侧过头。
她连忙抬手去擦，旁边黄玉莹先发现了：“安思冬，你怎么了？碰到伤口了吗？Owen快停下！放她下来！”
这你都知道……“那我问问阮静师姐……”
“那你叫我怎么办呀，难道让我睡大街上？”
“那你怎么会想到走这条路的？”
回到山顶平台时，许宏伟等人已经自行下山了。因为背着一个人，没有再走上山的路，而换了另一条更平坦的老年步道走。走着走着就和另外两个男生失散了，只剩她和曲惟恩、黄玉莹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