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七月：米迦勒与路西法
“我想不出来。”她一脸坦白。
他们就这样尴尬地沉默着，直到石树辰露出温暖的微笑，拍拍她的肩膀：“别在意，你上楼吧。”
“也许，双胞胎真的跟其他兄弟姐妹会不同，”蒋柏烈原本笑容可掬的脸庞忽然严肃下来，“那么，接下来，可不可以跟我谈谈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世纭觉得自己有点脸红，于是掩饰地喝起手边的牛奶。
恋爱，大约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看来只有我们是守时的。”他苦笑了一下。
他的口吻，既不是疑问也不是肯定，他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等待她说下去。
“员工联络表。”他简短地说。
“没什么……”他好像笑得很开心，为了不让她尴尬，把头转向其他的地方，但脸上的笑却没有停止。
“咦，你这臭小子，还敢顶嘴。”
“那么，你这周还做过上次说的那样的梦吗？”
手机铃声忽然划破寂静的黑暗，其实那是她特地选的柔和的铃声，可是此时此刻听起来却那么刺耳。
“怎么，不好笑吗？”世纭笑着问。
“……你在干吗？”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因为好像原本不是要问这句话，只是没办法唐突地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所以才临时换成这一句的。
“她用一种虚无缥缈的口吻说：‘因为，以前那些看到你的时候，眼神总是安静中带着狂野，淡漠又不失风骚，表情是那种灰色中夹杂着粉红，仿佛介于冷静与热情之间……’”
他好像很强调那“仅此而已”四个字，然后他打了个哈欠，说：“很晚了，还是去睡觉吧，我也要早点结束工作去睡觉了。”
“哦……”世纭一脸尴尬，“真的么……”
“？”
“你知道吗，Shelly好像很喜欢你。”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直到世纭快要到家了，石树辰才突然大叫起来：“啊……我忘记取车了！”
她疑惑地看着那遮住了他的脸的电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你曾经在梦里梦到过你的姐姐吗？”
忽然有人从背后戳了她一下，很疼，所以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刚要发火，就看到老师正疑惑地盯着她看，她连忙坐直了身子，一脸聚精会神。
那冰冷的坚硬的门在她身后合上，她听到自己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不想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于是搪塞地回答：“只是忽然想到，就随口问问。”
李若愚怔怔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很久之后，终于泄气地走了。
世纭紧紧抓着头顶的把手，通过反光镜看着后面的车子，那车追地很紧，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飙车”吧……
坐上电梯，一路升到三十一层，她们仍然沉默着，当那熟悉的“叮”的一声在耳边响起，世纭拍了拍子默的肩：“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如果可以的话，试着像成年人那样解决问题，好吗？”
说完，两人不禁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就像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只要一点点的快乐就能满足。
世纭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那真的是项屿吗？总是一脸迷人微笑的项屿……
“我觉得……我的世界忽然……缺了一半……”她终于流下眼泪，这是她从来没有敢说出来的话，面对伤心欲绝的父母和亲朋好友，她能完成的，只是静静地，做好她自己。
“因为我不常遇到这么尴尬的场面。”她回答地坦白。
“周末去看电影吗？”他忽然语调轻快地问。
世纭抬起头，错愕地说不出话来。
她轻皱着眉头，不自然地抓了一下颈后，那里有大片大片的红色，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吃了西兰花引起的过敏。
因为，他们对彼此来说，从来也是无关紧要的。
影片开场了，世纭没想到袁祖耘挑的是喜剧动画片，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观众们都随着剧情笑得前俯后仰。黑暗中，她偷偷看他的侧脸，他也在笑，笑得很傻，不是那个面无表情的袁祖耘。
“哦……”世纭闷闷地回了一句。
周末的上午，世纭早早起床，因为又是去见蒋柏烈的日子。
“好吧，我只知道他们之间有点复杂，具体的不清楚，我们彼此之间从来不谈论这种话题——你知道，他们都是很能守得住秘密的人。”
袁祖耘戴上墨镜，把钞票又推了回去：“不要，我要看电影。”
“……”
“喂？”石树辰很快就接了。
“但我又不得不说，这也有一点点可爱，”书璐口吻好像带着些无奈，“因为，对糖果如此执着的你，那一份执着的心情，就让人佩服。
可是子默始终没有来，世纭忽然觉得寂寞起来，她自己去超市买了瓶红酒，就是上次子默请她喝的牌子。整个房间只开了一个小台灯，她拿着酒杯站在窗前，从三十一层望下去，一切显得渺小起来。
世纭迟疑地“嗯”了一声，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就不妨尝试一下吧。
结果，世纭愤愤地看着手里的爆米花，他们还是来看电影了。
无奈地挂上电话，世纭有些发愣，是否她就是这样一个不懂得拒绝别人的人。
“嗯。”她努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说完，他摇着头把手里的票交给检票员。世纭目瞪口呆地跟在他身后：可是，这爆米花是他买来塞在她手里的不是吗……
世纭迟疑皱起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吃过晚饭，石树辰约她去看电影，原本兴致不高的她为了快点逃开，便匆匆答应了。
“你疯了？！安全带也没系？！”他瞪大眼睛狮吼着。
“给你一个建议。”
“是我。”她拿着矿泉水瓶子坐到沙发上。
世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你知道……‘911’吗？”
门一下子就被拉开，项屿扯着子默的衣领一把将她拖下车去。
“鸡肉饭套餐，谢谢。”他说“谢谢”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感谢的成分，只是一个礼貌的结语。
“好吧，”他也笑着说，“下次做梦的时候记得帮我留意一下。”
这一次，当蒋柏烈说结束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显示，他们聊了一个半小时。世纭想，这算不算是她慢慢好转的前兆呢？
“那么，再见了。”他微微低下头，想看清楚她眼里的东西。
来到了二十九岁的她们，并不是不渴望爱情，并不是不羡慕家庭的温暖，而是……每个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伤痛。
项屿使劲拉着车门，然后伸出食指，指着子默说：“开门！”
她的手机响了，是子默打来邀她晚上去打牌。她很想拒绝，可是子默说人不齐，所以她务必要去。
如果你问我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没有。从高二那一年开始，就没有。
那是暑期班某个闷热的下午，老师在讲台上究竟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没有印象，因为她就要睡着了，眼皮重地怎么也撑不开。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但下一秒却大笑出来，笑得世纭眼角也酸疼起来。
“那是因为你吃太多又不运动的关系吧……”袁祖耘皱了皱鼻子。
世纭看着他，目不转睛，直到他也看着她。
她微微扯着嘴角，真正好笑的，是他吧。
手机忽然响了，她没有理睬，可是打的那个人好像很坚持，她终于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接起电话，没有说出那个“喂”字，只是静静地等待电话那头的人先开口。
他的脸又缩回电脑后面，声音有点闷：“你那天一个人回家没事吧。”
“？”
奇怪的人！
“因为……”他没说下和图书去，因为他的身怀六甲的秘书捧着两大叠资料进来了。
然而此时此刻，世纭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变得成熟的男子，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她曾说过的那句话？
“什么啊……”她的心跳地沉重。
这部喜剧片很好笑，因为周围观众的笑声很大，可是世纭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他的侧脸很严肃。
“那么，”她笑着问，“我并不像以前的那些……那样喽？”
“嗯……”她草草地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吃着盘里的东西，里面有她最讨厌的西兰花，可是她根本没注意到。
石树辰轻笑起来，有一阵脚步声，像是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不太清楚，不过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个来了。”
世纭失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学起Shelly来的时候真的有几分相似，她从来不知道不苟言笑的袁祖耘竟然可以如此淡定地说着笑话，就好像那才是真实的他，与生俱来的他。
她只是很单纯地想逃开，逃离那个男人的身边。
“就是说，你们两个有相同也有不同的地方。”
“……”
“我请你吃饭，你总也该有点表示吧。”他并不像在开玩笑，但也不是很认真。
“她很开朗、热情，相比之下，我显得内向、文静。有时候回想起来，真的觉得很有趣，一对双胞胎姐妹，外表是一摸一样，性格却有很大的差异。照理说，四月的孩子应该是冷静淡定，五月的孩子是热情如火，但我们却恰恰相反。”
世纭不自觉地摸了摸后颈，不知道眼前这两个人谁比较凶。
她苦笑着点点头，如果真的是十九岁，那该多好啊。
“没什么……”他轻笑了一声，“只是想提醒你小心点。”
“没什么……只是觉得，戴上眼镜的你跟上次有点不同。”
然而，袁祖耘只是玩着盒子，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我大学一毕业就在这间公司做了。”
“好啊……”
“嗯。”她想自己的鼻音一定很重。
世纭关上手机，丢到一边，猛喝了几口水。
“喂？”
她一遍又一遍地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完。她很久没有这样哭过，即使在蒋柏烈那里也没有。
“没想到，”他躲在笔记本电脑后面，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会早到的，也只有我们两个。”
她们沉默地在车上呆了很久，直到子默说：“走吧……”
“开个玩笑，”曹书璐的声音轻快温婉，就像一缕清新的风，“你在信中说，‘想要糖果，但因为得不到糖果而去收集糖纸，这种退而求其次的人，究竟是愚蠢还是可恨……’，你给我的选择相当少呢——只有两个——愚蠢，还是可恨。我想说，这其实是既愚蠢又可恨的吧。”
“她……回家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迟疑。
世纭看着那扇白色的紧闭的门，忽然觉得，子默说的是对的。
她躺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天花板，迟疑地说：“好……好吧，比上周好一些，所以我觉得应该称之为‘好’。”
“子默，你不要紧吗？”世纭也变得僵硬起来，因为她看到仪表盘上车速的指针指到了“140”。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周过地很快，书璐又跟大家见面了，首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的专属信箱终于在电台的网站上开通了，各位一直默默地收听着节目的听众们，如果有什么话想对书璐说，就请直接发送电子邮件给我吧。
一个看似队长的男生忍住笑拍拍袁祖耘的肩，示意他该走了。
周围的声音变得时有时无，她的思绪飞到很久以前。
“那就这么说定了？”
大腹便便的秘书小姐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谁叫你平时在公司里出名的凶，没人肯接我的手，要不然我早休假啦，要知道我已经三十五岁高龄，上次产检医生说我血压又升高了。”
这种伤痛如此深刻，以致于他们都竭力想要忘记它的存在。学不会放下，就自然而然学会了逃避。
“可能因为……我对男人有恐惧症。”她的回答很生硬，不过那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因为连她自己也开始觉得自己就是这样。
抬起头，玻璃窗上倒映的自己，仿佛变得很陌生，那不是她认识的袁世纭。那个从不会轻易答应别人的袁世纭。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不敢回头看他。
“也是告别，她在向我告别，叫我好好活下去……”
【蒋柏烈：“你今天能够把这些话说出来，我觉得真的很勇敢。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伤痛，可是很多人不愿意去面对，你来这里，就说明你肯面对，是不是？”
他起身从秘书手上接过资料放在桌上，有点埋怨地说：“不是叫你不要搬这么重的东西吗。”
她装作没发现，低下头喝着杯里的薄荷奶茶。
于是她捡起笔，定定地看着讲台，开起小差来——就像此时此刻的她，低垂着头，盯着笔记本。
“再见。”
“几点开始。”她的呼吸还是有点不畅。
安放好海报，她们关上门从办公室出来，女同学说：“如果让你选，你选他们五个当中哪个？”
“不一样，可以说……完全不一样。她喜欢看电视，听电台节目，看画展，演戏……她喜欢一切流动的、有画面的东西。而我，却喜欢看书，喜欢安静的文字。”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讲台上，两手垂在身旁，一脸淡定。
有那么一刻，世纭透过玻璃窗察觉到自己脸上凄凉的微笑。原来，不论是冷漠的袁祖耘还是温和的石树辰，男人对于他们并不钟爱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他们不愿意多花一分力气去敷衍，纵然这个女人愿意发誓说会很爱他们。
“哦……”世纭觉得这样的气氛有点怪，所以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有什么事？”
她仍然会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泪流满面，然后在心底呐喊：救救我……
如果真的有一天，她可以找回自己，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至于说超人……她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超人。
“九点。”
世纭点点头：“做过一次，忘记是哪一天了，这次是一个外国人，金发碧眼，叫Linda。”
“如果下次再做关于陌生人的梦，除了帮我注意身材之外，也请把你想说的话告诉对方——就当作，那是对你姐姐说的。可以吗？”
自从上次疯狂飙车的夜晚之后，世纭就再没见过子默，她不想去找她，等着她来找自己。如果她来了，大概就代表没事了吧？
她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抓了一把爆米花放到嘴里，继续对着大屏幕笑起来。
世纭叹了口气：“好吧……”
子默怔怔地看着电梯按钮板，点了点头。
下班后，她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里边吃晚餐边摆弄笔记本电脑，也许入夜后的办公楼，反而有一种宁静的快乐。
她走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前，打开网页，鼠标点击了几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牌局才散了，项屿没有来，世纭和子默开车回家。子默没有开她那辆复古却娇小的老爷车，而是换成了一部马力强劲的越野车，车子发动起来的时候有那种沉闷的轰隆声。
他喝了口铁观音继续说：“那天下午。不过你逃的时候有点狼狈。”
忽然左边窜上来一部车，变到她们前面刹车停下来，子默也来了个急刹车，但还是没刹住撞了上去，世纭几乎要尖叫起来。
她双手抱着头，是啊，她再也无法忍受当半夜醒来，一个人被包围在孤独中的感觉。她曾经以为自己会麻木的，或ｗwｗ.heｔushｕ.ｃｏｍ•ｃoｍ者，已经麻木了。可是她没有。
她笑着摇摇头：“忘了，真的忘了，我想那不是我梦里的重点。”
世纭怔怔地看着他，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他抢先了：
“与其有这点闲工夫揣测别人，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石树辰的口吻，不知道是严肃还是调侃。
“我会准时到。”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她敷衍地“哈哈”笑了两声，算是捧场，袁祖耘没有管她，又看着大屏幕笑起来。
影片散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了，世纭走到旁边把空了的爆米花纸筒丢到垃圾箱里，一转身，袁祖耘还在原地等着她，目光矍铄。
“好吧，”他似乎有点慌乱，“其实我只是有两张电影票，所以想问你……”
“……”
袁祖耘看着她，没有说话，忽然笑起来，笑得露出眼角的鱼尾纹，笑得褪去了原来的戾气。
他是在调侃她吗？！
一瞬间，世纭不确定起来，这个跟她从来没有交集的人怎么会从背后戳她呢？
他瞥了她一眼，然后渐行渐远。
“我们虽然是双胞胎，但生日却不是同一天，她比我早了二十分钟出世，那是四月三十日的晚上十一点五十分，而我……是五月一日出生的。或者就因为这样，”世纭露出一丝苦笑，“我们的性格……其实很不同。”
云淡风轻？世纭看向远处，隐约有东方明珠的轮廓。
“我还是请你坐车吧。”世纭盯着他的眼睛，从皮夹里拿出一张钞票放在桌上，向他推了过去。
世纭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像被快进了的录像带，不断播出毫不相干的画面。
“我……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绝望，但我不能……”她眼前一片模糊，绝望的情绪向她涌来，像一片黑色的海，逼得她濒临崩溃。
她说不出话来，一句也说不出来，她只是竭力微笑着，挥了挥手，转身搭电梯上楼。
她不禁笑起来，一抬头，却碰上了袁祖耘的疑惑的目光。
“可以坐吗？”
“不……不用了吧……”她答得迟疑。
她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他手里的烟，打算一旦他要拿出烟来抽的时候，就一脸正经地说：“对不起，我很介意别人吸烟。”
让世纭有点讶异的是，最后袁祖耘连是否要送她回家的问题也没有问，他们在某个路口带着一点点淡淡的微笑分了手，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她有点吃惊，这不太像是他的“风格”，以前在学校里他总是风风火火，想到什么就要去做。
世纭怔怔地看着他，隔了好久才说：“袁世纷……”
“我？”世纭心里一惊，还是嘴硬地说，“我好得很。”
“还是上次那里？”
星期一早晨的温度已经攀升到了35度，所以当世纭踏进办公室的时候，她那高高的、遮住了大半个脖子的立领衬衫显得有点引人注目。
“还好。”
她想了想，随口说：“反正不会是袁祖耘啦——”
他也愣了愣，大约是听到她刚才的说话。
她骤然有些害怕起来，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嗯……”
袁祖耘转过头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好像在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世纭挤出一点笑容，不过想必有点生硬，因为Shelly正仔细地上下打量她。
蒋柏烈并没有表现地很吃惊，大约是职业使然，听惯了人与人之间光怪陆离的他，只是微微眯起那双凤眼，带着一丝鼓励的微笑说：“那么，可以跟我谈一谈她么……你的双胞胎姐姐。”
“然后我就问她，”他继续说，“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他挑眉看着她，好像想说什么，不过最后只是耸了耸肩。
“……”世纭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流下来，但她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平稳下来。
“嗯，那天开完会回去之后，就说‘二老板这个新秘书比以前的那些真是好太多了’。”
“工作顺利吗。”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也不那么尖刻。
“蒋柏烈那里……”她无法叫他“蒋医生”，是不是因为她无法承认自己是“病人”？
手里的咖啡有点凉，她叫来服务生续了一杯，抬头一看，马路对面那个快步走着的男子不就是石树辰吗。
女同学说：“有人在打篮球么？会不会是篮球队的？”
半夜的高架路上，车子很少，追求速度感的人们开始猛踩油门。原本稳稳地行驶着的子默，跟上另一部疾驶而过的越野车，并排开了一会儿之后，她忽然一个加速窜到前面去了。
“你们的爱好相同吗？”
第二天晚上，世纭去妈妈家里吃饭，妈妈照例叮嘱她一番，好像她并不是二十九岁，而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十九岁。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我记得你还有个双胞胎姐姐？”
“嗯，”他也笑着点点头，“我想她就是这个意思吧。”
走出电影院，袁祖耘双手插袋，说：“回去的路上小心。”
袁祖耘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对了，”临走的时候，蒋柏烈说，“想留一个回家作业给你。”
“什么？”世纭擦着眼角笑出的泪问。
世纭把手机拿开，调整了一下情绪，才说：“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能不能一个都不要啊？”她苦着脸。
这天下午，世纭顶着烈日练习了两个小时的倒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开过了子默的车的缘故，原本习惯了左行的她，渐渐对右行有了感觉。一脸严肃的教练，在闷热的天气下表情缓和起来。
“要我送你回家吗？”袁祖耘问。
袁祖耘噘了噘嘴，有点慵懒地“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这个时候，袁祖耘点的鸡肉饭也上来了，他们没有再说话，各自吃着自己盘里的东西，变成一顿沉默的晚餐。世纭偷偷瞥了对面的男人，他没有再笑，脸上的线条却是柔和的。
世纭的脸一瞬间红起来，可是幸好，这里是电影院。
“一定要选。”
他刚才想说什么呢？女孩子还是不要表现得那么坚强比较好，因为……
也许她可以对蒋柏烈说出关于世纷的事，却无法对其他任何人说。
“……很少，很少吵架，”世纭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好像在回忆着，“即使吵几句，几分钟之后就和好了。”
“嗯，”他点点头，“我跟我哥还有我妹小时候常常吵架，有时候我会气得一整个星期都不理睬他们。”
袁祖耘低头点了跟烟，皱着眉头吸了一口，然后朝另一边吐出烟圈。
“那么，”蒋柏烈自然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他手上的那只笔好像很特别，写起来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声音，“你们会吵架吗？”
“你姐姐，”他顿了顿，好像不忍伤害她，“你姐姐发生了那件事的……前几天。”
“只有一次。”
交通信号灯上是红色的站立的标志，世纭停下脚步，一瞬间，忍不住回头望去。
他稍稍眯起眼睛看着她，好像在想着心事，又好像，只是在发呆。
十点差五分，她拿着笔记本走进会议室，一抬头，袁祖耘正一个人摆弄着投影仪，他白色衬衫的袖子被胡乱地卷到手肘上，显得有点邋遢，不过也很……随性。她只能用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他，另一个形容词被她用力抛到脑后。
眼前米白色的天花板仿佛忽然也变成了蓝色，但并不是那深不见底的海的蓝色，而是温柔的浅浅的沙滩上的蓝。
至于说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二老板的新秘书。”袁祖耘解释道，又指了指身边的孕妇对世纭说，“Shelly。”
她的话是硬生生停住的，因为才刚说完他的名htｔｐs://wｗw•ｈeｔｕsｈu.coｍ•cｏｍ字，抬头就看见篮球队的同学从一米远的洗手间陆续出来，袁祖耘还是第一个。
世纭：
“嗯……”她点点头，轻轻抹去脸上的泪水。
再一次，他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一般，也转过头望向她。
真的是这样吗？世纭不禁苦笑。
“梦见了什么？”他忽然看着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目光柔和而平静，像在抚慰她痛苦的心灵。
“嗯。”世纭忍不住生硬地回答。
“为什么你对我总是一脸防备？”袁祖耘直白地说，同时，也直白地看着她，手上的烟盒停滞着。
电影散场的时候，世纭去丢爆米花的纸筒，转过身，袁祖耘怔怔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所以请你认真地考虑我的这个问题，然后告诉我一个答案，可以吗？
他吹了个口哨：“哇哦，是美女么，身材怎么样。”
忽然想起有人曾经这样对她说：你的专长就是开小差，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就算旁边有人拿着刀互砍你也可以旁若无人地开起小差来，这一点真的让人很钦佩……
谢谢？谢什么？世纭随手把手机丢到沙发上，去冰箱里取了一瓶冰的矿泉水，仰头喝起来。
秘书小姐迟缓地转过身，好像忽然才发现坐着一个袁世纭般，原本咄咄逼人的表情立刻换成亲切的笑脸：“你是？”
“笑什么？”他疑惑地看着她。
“有。”他斩钉截铁。
“不可以，一定要选。”
“Good news！”他放下手中的易拉罐，从桌上拿起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
世纭讶然看着他，袁祖耘无论如何不是一个会调侃的人。
他失神的看着她：“哦……那算了，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I’m so sorry……”他走过来靠在书桌边，拍了拍她的手，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然而子默没有回答，不知道是没有听见或者不愿意回答，她只是不断加速超越一部又一部的车，直到下了高架拐到公寓门前的那条路上。
连经常见面的人都不知道的事，她这个离开了七、八年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知道呢。也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那究竟是满怀着友谊的关爱，抑或是充满好奇的疑惑。
“……本来是不来了，”她顿了顿，“但既然你说是喜剧片，所以就想……还是来吧。”
蒋柏烈没有插话，而是用手撑着下巴，一副很想继续听下去的样子。
“哦，我昨天也去了。”子默说。
不一会，他驾着车飞驰而去。
“好了，”蒋柏烈说，“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石树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他不是一个好惹的人，仅此而已。”
然而这一次，她终于来得及移开视线，定定地望着那刺眼的红色的灯光，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回头一样。
“我们不会，”她摇头，“如果我们对彼此心有芥蒂，那种感觉我连一分钟也不能忍受。”
“我想，你也是因为想得到帮助，所以才来这里的吧。”
“嗯……”
“我是袁祖耘。”他的声音有点沉闷。
回去的路上，石树辰兴高采烈地谈论刚才电影里的内容，世纭忽然有一种错觉，袁祖耘和石树辰都站在自己面前，一个是高傲淡定，一个是温柔亲切，但两个人的眼神里都有一丝彷徨，那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彷徨。
“我先生常常说，我是一个记性很不好的人，可是当我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所以首先想请问，你是那位曾在‘书路漫漫’告别节目中跟我通过话的‘云淡风轻’吗？如果是的话，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心里很感动，也有千言万语要对你讲，不过先生也会听这个节目，所以请私下悄悄将你的联络方式寄到我在网站上公布的邮箱哦——另外顺便寄一张全身免冠近照，最好注明身高体重以及三围——谢谢。”
九点准时到了茶坊，意外地看到袁祖耘独自坐着。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你在……哭吗？”
石树辰忽然停了下来，一脸不耐地回了几句，便转走进旁边的停车场。
世纭拿出手机，是项屿打来的。
“……是喜剧吗？”
“如果一定要你回答‘好’或者‘不好’，你的答案是？”
“上次我的眼镜送去修了，所以看你的时候是‘雾里看花’，这次会比较真切。”他眯起眼睛的样子，很好看。
“不收费。”子默一边说一边踩下油门，一种强烈的推背感袭来。
他的微笑温柔而坚定，以致于，世纭忍不住点了点头。
他笑容可掬：“我也觉得你跟上次不同呢。”
为什么少了子默就会觉得寂寞呢，她不是应该本来就很寂寞吗？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那一刻，自己产生了错觉，因为，她竟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
“首先来读一封听众的来信吧，不过我想要先插一句，这是节目从今年5月开播以来收到的第一封听众来信。当编导把信交在我手里的时候，我很惊喜，因为已经很多年没有听众会寄手写的信给我，一直没有在网站上设置电子邮箱的我，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得到了听众的反馈，所以在这里，书璐首先要感谢这位署名为……‘云淡风轻’的听众。”
“下次再梦见陌生人的时候，请试着忘记他（她）的名字。好吗？”
后面的车子开始按喇叭、闪灯，子默毫不理睬，冷漠的侧脸看不出在想什么。
“就当我没问，你还是……继续吧。”没想到，袁祖耘也有打退堂鼓的时候。
忽然，石树辰怔怔地看着她，温柔地说：“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他远远地站在另一个路口，穿着白色衬衫的背影是坚毅而分明，挥之不去的，是她从来以为不会出现的寂寞，带着淡然的忧伤的寂寞。
她苦笑，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别人的赞赏呢，她只是一个在开会时常常忍不住开小差的小职员吧。
她忽然想起某个下着大雨的夏日午后，在无人的长廊里，她和一个女同学正在画着团委暑期活动的海报。整个楼层空无一人，只有她们不得不放弃在家里吹空调的待遇而在教室那老旧的电风扇下卖力地涂着鸦。
他盯着她的脸，过了一会儿，露出温柔的笑容：“梦见过几次？”
过了几秒，仿佛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转过头看着她，仿佛在询问她为什么傻傻地看着自己。
“现在我有一个问题，小小的问题，希望你能回答我。”
大概因为她没有答话，他从电脑后面探出头来看着她。
“这一周纽约的天气很奇怪，起初很闷热，但随着几场倾盆大雨，温度忽然降了下来，不知道正在收听节目的各位，又在经历着怎样的天气呢？很盼望在网络收听节目的澳洲的朋友能够跟我分享一下堆雪人的场景，好让我们这些照耀在北半球严严烈日下的人们感受到冰雪的畅快淋漓。”
袁祖耘看着她，像在思索着。她以为他要说什么，也许会问她是不是要送之类的问题，但他并没有，只是跟她并肩走出电影院，在马路上闲逛。
她仍然，无法离开“那个人”，那个叫做“袁世纷”的人。
她怔怔地望着他，有点出神。
“但我又不得不说，这也有一点点可爱．因为，对糖果如此执著的你，那一份执著的心情，就让人佩服。不是吗？我们都爱糖果，可是如果得不到糖果，很多人会去要蛋糕、咖啡、橘子、章鱼烧，等等。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对糖果念念不忘，并不是每个人都执著于某一样东西、某一件事或者……某一个人。我想说，和图书有时候试着宽容些，对别人也对自己。”】
“你是一个人来的吧。”
一封信……她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是不是一封，淡黄色的信？
世纭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眉毛变成八字形，不是因为大屏幕上的电影，而是因为身边这个男人。
“……”她没有说话。
世纭忍不住微笑起来，好像被人注入了勇气：“你知不知道……项屿跟子默的事？”
袁祖耘摸了摸鼻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平静地说：“你不是出国去了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怎么不说话。”她问。
世纭低下头用叉子戳着盘里的通心粉，心里有点愤恨。
不知道为什么，直到这一刻，世纭才觉得自己安下心来，仿佛终于有了勇气可以对别人——也对自己——谈论那个隐藏在她内心最深处的人。
世纭打开房门，换了鞋，靠在门背上，觉得自己有点虚脱。黑暗一片的房间里，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深不见底的海，一股压力向她袭来，让她觉得自己就要被淹没。可是耳边忽然响起蒋柏烈的话：你也是因为想得到帮助，所以才来这里的吧。
电话那头传来翻纸的沙沙的声音，石树辰温柔地笑了一声：“本来在工作，不过现在……做完了。”
“嗯，很好。不是双胞胎的人，无法体会这种感觉。比如，我洗澡的时候发现洗发水用完了，刚想叫她，她已经拿着瓶子站在我面前；或者我想喝水的时候，看到她也拿着被子打算去倒水；我一个人逛街的时候一眼看中的围巾，回到家发现她也买了一条……诸如此类的。我常常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我的体内活着一个小小的她，她的体内也活着一个小小的我，我们常常不用交谈就能明白对方的感受，那好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对了，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是什么时候呢？她无奈地想，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心里隐隐有些难过，一个这样漠然的男人，根本不懂得感情。
世纭不想再说什么，道了声别，便走出电梯。
缓缓地关上门，借着窗外幽暗的灯光走到书桌前，打开第二层抽屉，从一本旧得泛黄的书里拿出一封信。那是一封，淡黄色的信。她曾经读过，可是后来，就被久久地收藏在这里，直到今天晚上。
蒋柏烈送她出去，约了下个周末再见面。临分手的时候，他忽然问：
周一的上午，世纭从踏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开始觉得头疼，中午吃饭的时候，Carol跟其他同事八卦地说起那个被袁祖耘拒绝的女孩在办公室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世纭拿出手机找到石树辰的电话号码，按下接听键。
一直有句话，我放在心里没有问你，就是：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兄弟？
来到了二十九岁的他们，表面安于现状，内心却渴望突破，总是故意表现得老成而世故，但其实比谁都渴望保持一份纯真。这就是他们，心中充满了躁动与不安，仿佛随时就要爆发的他们，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找不到方向的他们。
世纭摸了摸鼻子，有点不自在。
世纭愕然地看着杯中的酒，这是那个曹书璐吗？那个曾娓娓道来的曹书璐。
如果可以，她希望每一分每一秒的自己，都能带着这样的笑脸。
“你这样挡在路中间，很容易遭人白眼。”她提醒。
她忽然觉得他那个噘嘴的动作很孩子气，跟她印象里的袁祖耘很不同，一个会噘嘴的恶魔？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起来。
“晚上可以请我看电影吗？”他忽然说。
“梦见……一样的……”
“嗯。”袁祖耘回答地很迟疑。
“周六我去了。”世纭一边说一边不安地系上安全带。
“啊，‘纷纭’姐妹花呀，”他双手插在白色长褂的口袋里，“那么，代我跟她问好。”
“别这么看着我，”他好象总是能轻易知道她在想什么，“人是会改变的，尤其是男人。”
世纭抿了抿嘴，找了个最不起眼的座位坐下来，她只是老板不在时的一个“耳目”，最好不要惹人注目。
“没事。”她把本子打开，翻到新的一页，写上今天的日期。
“那么结果，觉得好笑吗？”
结帐的时候，服务生很自然地走到袁祖耘的身旁，他也很自然地付了。世纭一直沉默着，没有要给钱的打算，几十块钱他应该还请得起吧，如果一脸急切地想要跟他分摊，反而有点不伦不类起来。
看清楚项屿的脸的那一刻，世纭原本要在手机上按下“110”的手终于垂了下来。
停下车子，世纭看着子默侧脸上明显的淤痕，心疼地说：“发疯的是他才对吧……”
她连忙收起笑容，假装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资料，就像那个，闷热的暑期班午后一样。
“对了，我忘记问他怎么收费？”
“这一周你过得怎么样？”蒋柏烈在桌子后面坐下，开始喝牛奶。
世纭看了他一眼，不自在地拉了拉领子，这件立领衬衫就这么显眼吗，连袁祖耘也注意到了。
世纭抿了抿嘴，很不想回答，但最后还是生硬地说：“总要回来的吧……”
“这东西……”袁祖耘摘下墨镜，看着爆米花，“会好吃吗？真搞不懂……”
她抬手看了看表，还有半小时。
那不是她曾一向以为的袁祖耘。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去别桌吗？”
“嗯，怎么了？”
“……好。”
她耸耸肩，不置可否。女生好像总是很容易对打篮球的男生产生兴趣，但她觉得那很可笑。学校篮球队的五个主力，就像是全校的明星一样，被安上了明星般的光环，可是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会打球而已吧。
“你回答她了吗？”
袁祖耘在她对面坐下，摘下墨镜放在桌上，示意服务生拿了一个烟灰缸过来。
世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在他斜对面坐了下来。
她曾在报纸上看到过一组漫画，上面是这样说的：“在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好男人和好女人，只是他们擦肩而过，总是看不见对方。或者看见了对方，却感觉不到火花，感觉到火花却无法厮守，希望厮守却无法相处……”
蒋柏烈怔了怔，然后点点头。
“……哦，”他好像叹了口气，只是很轻很轻，“谢谢。”
忽然，他像感应到她的目光一般，转过头笑着说：“怎么，不好笑吗？”
他还是请她喝牛奶，桌上那本又大又厚的笔记本翻到了新的一页，左上角写了这一天的日期以及她名字的英文缩写。
“怎么了？”他问。
我会一直等。
然后他就挂了电话。
画完水彩，她们去洗手间清洗工具，出来的时候，听见对面的体育馆内有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给过你一封信？”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
“在发生事件之后？”
“？”
袁祖耘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们感情怎么样，很好吗？”
“有时候，”他顿了顿，“女孩子还是不要表现得那么坚强比较好……”
蒋柏烈忽然露出最灿烂的笑容：“那就对了，让我们慢慢来，把你想说的话，想告诉别人或者你自己的话，都说出来——超人会来帮你的。”
“好吧，我的观点是，也许你不断做关于陌生人的梦，是因为在潜意识里你很后悔没有回答她，没有把想说的话告诉她。”
她有点踟躇，忽然心生一股转身就逃的冲动，但最后，她还是走上去尴尬地点了点头。
因为什么？
“小心什么？”她有一种血液凝结了感觉。
世纭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和图书然后笑了。
“是的……”
“怎么了……”世纭停下手里的叉子。
她起身来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水管里那被太阳晒过的温暖的湿意打在脸上，抬起头，她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伦敦还是上海。
老师继续讲课，世纭悄悄把手伸到背后，抚着那个疼痛的地方。她故意把笔丢在地上，弯腰下去捡，趁机回头看——袁祖耘？
世纭没有听到书璐在后面的节目中说了什么，因为她发现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可以这么说，”世纭顿了顿，“就像你说的，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不同，但有时候又觉得很相似。”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变了。变得不再无话不谈，好像每个人都满怀心事，欲言又止。这究竟是为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了？
她依然坐在靠墙的位子，点完菜，眼光不直觉地在店堂里扫视着，没有，没有看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她垂下眼睛，心想，应该没有人会再去曾有着不愉快经历的地方，即使那里的菜很美味。
Carol通知她十点临时开会，可是她一点工作的心情也没有，总是没来由地觉得烦躁，是因为过敏的关系么？
“什么事？”
“一样的？”
澳洲吗？世纭浅浅地酌了一口杯里的红酒，中央空调的电子屏幕上显示室内温度是二十度，那是伦敦夏天通常的温度。可是原来，这个时节，也有正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人啊。
“不是吗？我们都爱糖果，可是如果得不到糖果，很多人会去要蛋糕、咖啡、桔子、章鱼烧，等等等等。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对糖果念念不忘，并不是每个人都执着于某一样东西、某一件事、或者……某一个人。我想说，有时候试着宽容些，对别人也对自己。”
“你说过，有一个小小的她，活在你的身体里，所以不要那么绝望，她还‘活着’。”说完，他转身回诊室去了。
子默面无表情，眼泪却不停地流下来，那也是一个，世纭从来没有见过的子默。
“？”
前面的车打起双跳灯，下来一个人，闷热的七月却是一身黑衣，气势汹汹地向她们走来，然后一掌拍在子默的车窗上。隔着厚厚的玻璃，世纭听到项屿站在那里喊着：“施子默你疯了？！”
世纭诧异地抬起头，忘记了刚才关于烟的一切，嘴里的通心粉不知道是不是被浸泡在沙司酱太久的缘故，味道有点酸得发苦。
子默僵硬地看着别处。
世纭一把推开项屿，子默脸上清晰地印着被手指捏出来的淤青，世纭骤然生气地说：“你除了会用暴力还会什么？我不管你们谁对不起谁，使用暴力就是不对！”
世纭原本盯着天花板的眼睛转向蒋柏烈：“回答？不……不知道……不记得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上海。这个曾经看着她成长的都市，看过她的快乐和欢笑，也看过她的悲伤和泪水。如今，又再看到一个，矛盾、迷惘、彷徨、不知所措的自己。
“没什么……”世纭学他把头转向别的地方，嘴角却还挂着笑意。
“晚安。”
蒋柏烈站起来走到她身旁俯下身，握着她的肩膀，温柔地说：“我们了解，我们都了解，你今天能够把这些话说出来，我觉得真的很勇敢。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伤痛，可是很多人不愿意去面对，你来这里，就说明你肯面对，是不是？”
他记不记得都无关紧要。
“你看到了？”袁祖耘突然开门见山地说，把世纭吓了一跳。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世纭连忙解开安全带下车去，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吵架，但她直觉地担心起子默来。
世纭一瞬间错愕地看着他们，这是她认识的那个袁祖耘吗？一个会关心别人的袁祖耘。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她住的楼层，心神不宁地打开房门，看到满室的黑暗，她没来由地想哭。
“不记得了，”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是怎样的，是不是真的像自己竭力想要表现得那么自然而坦诚，“那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吧，所以……不太记得了……”
同事们一下子从门口鱼贯而入，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十点了，袁祖耘和Shelly忙碌地分发会议资料，然后会议开始。袁祖耘站在投影仪的幕布前不断讲着最近的销售和库存形势，她一句也听不进去，手里的会议资料已经有英文版的了，所以她就像一个多余的人，兀自尽情地开着小差。
石树辰
“是么……听说你现在跟袁祖耘在同一间公司。”
说完，她推着愤恨地流着泪的子默上了车，自己坐到驾驶位上，顾不上还没有驾照，倒了车，绕开站在原地发呆的项屿，开进了公寓楼下的停车库。
子默却冷着脸，习惯性地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定定地看着方向盘，直到下意识地打开车门锁。
或许因为他的话，也或许因为他握着她肩膀的手是那么温暖，世纭心里汹涌的海，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她……参加了学校的交流生活动，那天晚上正好转机去学校……”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流泪，尽管脑子里嗡嗡地响，尽管眼前不停出现姐姐在机舱里挣扎的画面，但她却没有流泪。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只听到房间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以及，姐姐走进机场关口，转身向她挥手的情景。姐姐久久地挥着手，好像不愿意离去，好像很舍不得她，会不会冥冥中，已经知道了命运的安排，所以才……
袁祖耘敷衍地干笑了两声，算是捧场。
“有……有的。”她手心冒汗。
“……还好吧。”世纭耸了耸肩。
晚上本来约了石树辰去看电影的，但他临时打电话来说要改期，于是世纭又去了上次遇见过袁祖耘的那家餐厅。
世纭点的通心粉上来了，她拿起餐具，向袁祖耘示意了一下，袁祖耘立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拿出一包烟，开始玩起烟盒来。
可是那个坚持的人，却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也沉默地等待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袁……世纭？”
“再见……”她吓得后退了几步，僵硬地摆摆手，转身逃走，也不管那个方向，是不是回家的方向。
曹书璐：“你在信中说，‘想要糖果，但因为得不到糖果而去收集糖纸，这种退而求其次的人，究竟是愚蠢还是可恨……’你给我的选择相当少呢——只有两个——愚蠢还是可恨。我想说，这其实是既愚蠢又可恨的吧!”
“……但我不知道该不该问。”尽管如此，他的眼里看不到犹豫。
世纭穿上薄薄的外套，望着墙上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有点肿，她吸了吸鼻子，忽然觉得心里的包袱像是轻了一些。墙上的钟无声地走着，才过了四十分钟么，但为什么她却觉得已经久得像在昨天。
原本得不到任何回应，觉得很尴尬的那个人，带着疑惑的口吻说：“是的。”
“有吗……”她直觉地说，不敢看他。
李若愚在后面拼命地追，嘴里说着什么。
她讶然看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话题扯到那上面去，而且……好像是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一个询问她的机会。
“嗯。”
“施子默！”见她无动于衷，项屿伸手用力捏住她的脸，直到她吃痛地流下眼泪。
那个，连她也无可奈何的自己。
让世纭有点哭笑不得的是，石树辰选的就是她前几天才跟袁祖耘一起看过的那部喜剧片，买了爆米花，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很想跟周围的人一起大笑，却怎么也找不到感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