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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了，费曼先生。”

“不是小婉过生日？哦，你先说说要钱干什么？”

说起我跟他认识的过程，可能比较雷一点，在温泉岛的某晚我独自出去吃宵夜，不幸喝多了，中途去洗手间，脑子一胡涂就进了男厕所，正好看见一个男子面朝小便池而立，正在嘘嘘。

好吧，就算他不买凶器，花钱在自己身上搞花样也不好，比如去做入珠手术什么的，往生殖器里缝很多珠子，把小鸡鸡搞得像根玉米一样，还不如拉过来让我免费踢一脚，可以按照顾客意愿踢成扁的方的或圆的，还能踹成平行四边形。

他不接我的笔，半晌才懊恼地说：“你不愿意借就算了。”

方进宇笑着转回头去，启动了车子：“咱们晚饭还没有吃呢，我说过今天要请你吃饭的，就算没胃口吃，总得喝点酒压压惊……”

“关你屁事！”

我垂下眼帘，望着已经快要烧到过滤嘴的烟头，“不过，能先让我把烟头丢了吗？我现在还不能乱动，怕后面那兄弟一激动手抖了。”

我喊住了他，收回案情记录表和圆珠笔，“你不愿意做笔录就算了，脾气还不小呢……回来，坐下！要借多少？”

“我可以走了吗？”

这个老方，我还算没有看错他，骨子里头果然还是很仗义的，虽然他口头上喜欢说些“义气是用来讲的，不是用来做的”这种装Ｂ话，但是当我真正与他的利益相冲突时，他挟制的恐吓意味仍然多于实际的威胁行动。

“什么话？”

可能是脑子喝坏了，我竟然觉得他很可怜，于是就稀里胡涂把皮夹掏给他了，继续走向酒店门口，没走出几步，我被服务员拦住，说我还没有买单，一旁的男人由于勒索进行得意外顺利而大方起来，打开我给他的钱包：“我替她付……”

我再度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扬起手要抽他耳光，可是，他终归不是我的儿子，再说，现在就算打死他也没用了。

“别紧张，我已经很久没玩游戏了。”

我递给他一根，举起打火机替他去点。

“可以。”

洪大志听得大笑：“你们太损了！”

我迅速冷下脸。

“为什么？”

秦亮的表情很诡异，急躁而挣扎地解释：“我……我这个月的饭票被人偷了。”

洪大志稍加思索，崇拜地看着我：“你知道吗，陈七姐，可能是你的人生经历太多的原因，我一直觉得你的阅历和眼界远远超过了同龄人……怪不得有人说女人就像一本内涵丰富的书，在我心目中，你就像一本成熟、沧桑而耐读的书……”

现在我只能静观其变，以我对兴爷的了解，他不可能单纯跑路，如果只有一条死路，他会选择更高傲的方式www.hetushu.com.com，如果他逃了，就证明这是权宜之计，事情尚有转机。

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有窗外的一棵老松树在风中摇曳，看他深情款款的眼神，我想那棵松树肯定是母的。

不过，平时我也很少送别人礼物，脑子里缺少“温情”这根筋，不知道送什么好，当年我为了送前男友一张自己手绘的生日卡片，花了不少钱买画笔和颜料，呕心沥血地绘制了一幅“小鸡吃米图”送给他，结果他看了之后颇觉遗憾。

这个倒霉男人就是方进宇，当时他是外省某黑帮业务部门的中层干部，跟着老大过来开会。

我愕然。

他吁了一口气，接着说：“阿七，你应该知道被政府列入打黑行动名单的严重性，如果你现在把钥匙交给我，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平和的方式解决这件事；但是如果你执意不给，事情的发展将远远超出你我的想象，沈兴国就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帮会里到底有什么不法生意？收管理费？这还不至于被警察叔叔盯上；组织卖淫？开玩笑，兴爷早年就明示帮会成员不许涉及黄业，兄弟们自己都饥渴着呢！更不可能是贩毒了，这几年老沈恨不得光脚子往白道上奔，其它生意都是正正当当的股票、建筑、房地产、娱乐产业，就连打手公司都是有营业执照合法经营的，怎么会惹火烧身？

想不到几年不见，他已经带头侵犯入我们的地盘，我想知道这是他的帮会意思还是他个人意思，可无论怎么旁敲侧击，他都机警地含糊带过，不透露一丝口风。

“好。”

“从此之后，我哥们删了账号和游戏，终日意志消沉，愁肠百结。我们每次带他一起出去散心，Ｋ歌时必点曲目就是光良的『童话』，扯着嗓子一起嚎『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而他一听到这首歌就会小宇宙暴发，一个对十个把我们打得屁滚尿流……”

方进宇笑了一下：“我可以让他把刀放下，但你得保证不动手，否则对大家都不好。”

洪大志已经走到门边了，脚步却突然凝滞不前，他猛回地头，眼神中充满恐惧：“你认识她？该不会是你弄了个账号，欺骗我的感情吧？”

我数着他的脚步，基本上他迈出三步我提出一个问题：“她选择的是不是奶妈职业？她是不是路痴？是不是ＰＫ技术超烂？是不是会放弃升级而整夜陪你聊天？是不是言行都很俏皮可爱，会跟你说『小妞，给大爷笑一个』之类的话？”

“……”

我痛心疾首：“日本人也只不过连动物园的也不放过，你居然连植物园的都不放过！”

“什么书？”

他比我更狠，和*图*书我受伤住院时，他居然送我一束白菊花，说是他最喜欢的，全病房的人都用异样眼光看着我们，以为这男的亲爹曾被我砍死过。

半晌，他收回了眼光，怅然若失地用筷子戳着便当，踌踌躇躇地说道：“陈七姐……我可能恋爱了……”

“等等，我没说不借。”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贪吃货！”

“我说是ＣＳ了吗？”

在饭桌上，方进宇回忆了一下我们美好的友谊，并且暗示我以后如果后悔了，随时可以去找他。

“小婉？她什么时候过生日？”

洪大志完全无视我的指责，深深沉醉在爱情的滋润中，脸色晕红，两眼放光：“陈七姐，人家在跟你说认真的啦……我跟她是在网络游戏里认识的，她技术很烂，老喜欢跟在我身后跑来跑去，真的好可爱……”

我心中的疑云更重，故意岔开了话题：“老詹最近没为难你吧？”

我很怕这种人，更怕自己一感动就把兴爷给出卖了，但在这个关键时刻，兴爷送给我的酸甜角浮现在脑海深处……好吧，我就是个贪吃货，本质是属狗的，谁喂得好我就跟着谁汪汪，老方虽然很够义气，但他今天打着请客吃饭的名义把我给骗了，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他对我们的劝说不屑一顾，说那个女孩子绝对不可能是人妖，因为男人玩女号都是为了固定的ＰＫ职业，或者找高手带着升级，而那女孩选的是奶妈职业……

等我从女厕所走出来，那男的追了过来抓住我的胳臂表示愤怒，以及一番恫吓，然后说今晚没带钱，向我借点钱花花。

然后他眼睛突然一瞪，差点儿没把头扎进钱包里去，服务员掩嘴偷笑，我站在一旁迷惘而无辜地张望着他们。——那天晚上，我洗澡后换了衣服，出门时摸了摸口袋，感觉鼓鼓囊囊的就以为是钱包，放心地走了，其实那是个小型草绿色磨砂塑料易拉袋，内容物雪白绵软，是整整一包护垫……

秦亮停下脚步，略一迟疑，终于还是转身走了回来，坐在我面前。

我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衔在嘴里点着，顿时办公桌上方烟雾缭绕。秦亮按着桌面的双手颤抖更剧，对我的问话充耳不闻，又打了个哈欠，竭力压抑着面肌的抽搐，开口问我：“能给我一根烟吗……”

“小鸡画得跟土豆似的……还不如送我一个红包呢……”

听说现在普通人买硫酸也不需要许可证了，店家会热心地为你在硫酸瓶子粘上个“试剂”的标签，几百块钱就能买一公升，节约点，够喝一个礼拜的。

他翻了我一眼，“是完美世界！我打听过，这个游戏的女玩家最多！”

我转动一下脖子问。

我至今和-图-书回想起这句话仍觉得啼笑皆非，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我指了指窗外绰约多姿立于风中的松树：“你不是爱上那棵老树了吗？”

他用手捏着烟急急凑过脸来对火，长袖滑下去，胳膊上露出了好几个泛青的针孔。

我拍了拍桌子对面，示意他回来坐下，继续陪我吃饭，“大志，我这里也有一个关于在网络游戏中恋爱的故事，你想听吗？”

“我保证一句你就信？”

秦亮愣头愣脑地由我揪着，面皮逐渐涨红，挣开我的手就走。

方进宇淡淡道：“你性格太烈，我之所以先把你制住，是想让你冷静地听我说完话……现在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死不松口，我又不想真的把你干掉，除了相信你，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而且总有一天，你还是——”

我定定地看了他一下子，然后点点头：“是吗？那正好在警卫部给你备个案。”

他的神色犹豫不决，双手都在微微颤抖，说话却很迅速，“如果你不肯借那么多，几十块也行……”

“老子对脑残无爱！”

我掏出钱包，热心地问：“小婉是哪天生日？给女孩子送礼物可要多花点心思……”

第二天中午，洪大志又拎着外卖便当跑到警卫部办公室，有说有笑了地陪我吃了一下子，忽然间两眼发直，陷入缄默中无法自拔，我以为他在发呆，用手在他眼前晃一晃，没反应。

说起来，年纪小就是幸福啊，还可以借着生日矫情一下，我为了避免正视年龄问题，已经有好几年未过生日了，自然也没有收到过礼物。

洪大志掀眉撇嘴，准备开口，我制止了他：“别着急，童话还说了一句话。”

洪大志脸色发臭，凶恶而淫|荡地反驳我，极其没有风度。

秦亮躲开我的凝视，目光闪烁：“你别管我了！太难过了，我也没办法……”

“然而就在圣诞前夕，童话突然从游戏里消失了，也不再上ＭＳＮ，我哥们撕心裂肺地痛苦了好一阵子，到处百般打听，终于在平安夜打通了童话一个同学的电话，那个同学的胃部承受不住他苦情的追问，终于向他吐露出了实情：原来童话是个男的，语音视频里的那个美女，其实是他找了班上的女生帮忙。我哥们当时就傻了，没过多久童话上了线，说：对不起，其实我不想骗你的……”

洪大志动情地述说着。

顺手拿过案面上的档夹，我翻出案情记录表推到他面前，再摸出一支圆珠笔，拔下笔帽，往他手里塞：“来，你填个表，记录一下饭票被窃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当时有没有室友在场可以作证……”

我知道他根本不怕我把这件事抖出去，一来，我联系不上兴爷，即使联系上了，他也不https://www.hetushu.com.com可能为了铲除方进宇而回来惹官司；二来，小八才刚刚站稳脚跟，未必能抓住实权，我如果把方进宇的异动告诉他，只会逼他干蠢事；再者，按兴爷的说法判断，三哥和五哥都不再可信了，我还能抖给谁？

“我才要问你！你想干什么？”

“好吧，说说那个神话……”

“大概在四、五年之前，我有一个哥们喜欢打网络游戏，嗯，他玩的好像是剑侠情缘……有一天他激动地向我们宣布，说他终于在游戏中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我们都耻笑他，告诉他网络游戏之中人妖盛行，发|情需谨慎。

我思索着方进宇的话。

“我跟她是在网络游戏里认识的，她在游戏里的名字叫作『竹子的神话』，是我们帮里的一个小姑娘，说话很可爱，从一些言行我就可以确定她百分之百不是人妖……我在游戏里面带了她两个礼拜，然后要来了她的ＭＳＮ，慢慢发展到语音视频，她长得非常漂亮，写得一手好文章，唱歌也很好听……”

我非常惊讶，这小夥子穿的是老头衫，趿的是破拖鞋，平时也不见他有什么业余爱好，他借钱干什么？难道是徐婉清的生日快要到了？

洪大志瞪着我愣了片刻，然后突然抓狂地收拾桌上东西准备走人：“我他妈就是一个傻Ｂ！跟你这种没有感情的女人说个毛！金庸书上早就写过了，人只要没有感情，就可以变成禽兽……”

“随便……几百都行……”

“在他们初见的那一天，正好他非常郁闷不想练级，只是坐在城里发呆，那个女孩子一整夜什么事都没有做，只是坐在他身边陪他聊天，还俏皮地对他说：『小妞，来给大爷笑一个』，就这样，这个女孩贴心可爱的言行彻底俘获了他的心。

我伸手从嘴边取下烟头，丢掉，眯起眼睛研究地看着方进宇。

我赶紧屈服：“好好好，你说吧，我吃饭。”

“她的名字叫作『童话』，他们互相交换了ＭＳＮ，偶尔语音视频，是个相当美丽的女孩，然后他在游戏里广发喜帖轰轰烈烈地迎娶了童话，世界排名前十的高手全部到场道贺，一时间他们的爱情成为游戏里的热门话题，他们甚至不甘于只在网络中相爱，约定在今年的圣诞节见面……

我趁他说话抓紧时间端起便当扒一口饭菜，嚼巴嚼巴咽了，不屑地斜睨着他：“女玩家最多？有比劲舞团多吗？”

我镇定地表示鄙夷：“你确定是金庸写的？你看的是全庸吧？”

方进宇彷佛早已经料到我的回答，叹了口气，自嘲一笑。

洪大志很生气，因为我屡屡打断他的深情回忆，“你到底听不听？”

他茫然地用筷子上端搔了搔鬓角。

“你才爱上老树呢！你爱老树盘根！”hetushu.com.com

下午，秦亮跑来向我借钱。

方进宇跟个狐狸似的笑咪|咪地说：“还不行。”

在我年轻的时候，向父母骗钱买烟酒孝敬小白脸之类的缺德事都干过，这些也都还罢了，他如果是筹钱买凶器对付詹老师呢？

我也笑：“你知道吗？大志，我不怕你遇见人妖，就怕你遇见GＡY！一个童话，一个神话，你不觉得前途堪忧吗？”

我多嘴问了他一句，钱包掏至一半停在半空，没有急着往外抽钞票。

摔头欲离去。

方进宇叫了我一声：“阿七？”

秦亮打了个哈欠，似乎不太关心这个问题。

“什么？”

我实在忍不住了，又插句嘴：“你听得懂人家唱歌？”

我不以为然：“打ＣＳ的女生能有什么好货色？全是像姐这样杀人不眨眼的！”

恨恨地甩下了手，我脑子里转得飞快，盯住他的眼睛问：“是谁带你吸毒的？是不是那个什么蓝色酒吧的人？”

洪大志犹豫了一下子，终于好奇心战胜自尊心，悻悻地走回来坐下：“你说。”

我赶紧退出去，看了一下门上的标识，发现果然是男厕所，于是又再次晃晃悠悠地走了进去，对着那位被吓坏的哥们诚挚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看错了……”

他的话顿在这里，挥了挥手，车后座那个墨镜男不情不愿地移开了刀，但还是很谨慎地盯着我——我的后脑勺上自然没长眼睛，是从后照镜看见的。

然后他咬牙用力挣开我，这一次动作更敏捷，迅速拉门跑了。

我悻然：“你用色迷迷的目光盯了半天松树，忽然说你恋爱了……”

我将右手微微一挪，打火机里喷出的火舌燎在他脸上，秦亮冷不防被火焰触到了脸，被烫得嗷呜一声跳起来，嘴里的烟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捂着脸朝我怒吼：“你想干什么！”

“……不喝酒，光吃饭成吗？”

洪大志翻脸不认人，把自己的便当整理好，捧着就想走出去。

“我如果有，早就给你了，不过很抱歉，我没有——你如果不相信，可以一刀杀了我沉塘，早死早超生。”

“看来必须再向你曝一些内幕了……阿七，你以为沈兴国为什么要跑路？这些年想干掉他的人还少吗？他什么时候怕过？这根本不是主因，真正的原因是，帮会的一些生意已经引起警方注意了——别问我是什么生意，我只能说是不正当生意。”

“他对我哥们说：虽然我是男的，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们像原来一样好吗？”

我吐掉烟，跳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气得几乎睚眦俱裂，“王八蛋，你什么时候染上毒瘾的？”

这不是抠门，而是谨慎。

这个狗东西！我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恶狠狠地一脚踹在门上，天花板颤了颤，落我一头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