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途中
第二天早上，众人疲惫不堪地再次启程，这一次，有所不同的是，男丁们都被看守们赶到了粮车边，和护粮的士兵交错着，穿着竹子编制的简陋铠甲。
唐七起身伸了个懒腰，这两天走多了，竟然感到筋骨都舒展开了，神清气爽。
“怎么可能不累，去吧，我和娘亲说了，她们都同意。”
到了城外驿站的时候，已经中午，队伍得以停下来休息，众人围成一团，吃着看守分发的干粮，又硬又干的饼，还有一些带着怪味的水。
唐五没办法了，他也有脾气，不由得怒道：“行！你逞强！给你竹甲！你以为我们只是跟着粮车走？！等到了荒凉的地方，来了劫粮的匪徒，我们这群人就是上去肉盾的，你力气大，你能杀野猪，你能杀人吗？那么小，还不够人家一刀！”
唐七果断起身，在唐五一连串：“‘你干什么’中。”提起他的后领就把他倒拖着向男犯那儿走去。
李氏咳嗽了几下，推回来：“青叶，娘知道你心疼我，你还小，不能冻着。”
每次唐七说滚，唐五就知道，他这不善表达的笨妹妹已经有踹他屁股的欲望了，于是再次溜溜地滚了。
第二天，几个姨娘发现队伍中少了唐青宣，一阵惊慌，花氏轻声解释了，才放下心来，李氏脸色极为难看，但又不好意思书让唐七去坐粮车而让唐五或者唐青宣跟着，两个一个大房嫡子，一个二房嫡女，就算不复当年，可心中阶级还在，只能阴着脸，精疲力竭外加心事重重下，越发疲累，到了中午，竟然满嘴角燎泡，脸色青白。
唐五又溜回来，看唐七依然盘腿坐着，两只眼睛闪闪发着光，直视着火堆，他又凑过去，嗫嚅道：“妹妹，你累不累？”
唐五好赖没叫出来，重心不稳下感觉后脑勺都在发热发麻，极为难受，被唐七一把扔在唐老爷怀中：“等会www.hetushu.com.com我把唐青宣带来。”
唐七坐在远离火堆的地方，隐在黑暗处，看李氏和几个姨娘相互帮忙挑着水泡。
“青宣。”唐五回忆了一下，“哦，是她，好吧，她也是个不错的人，会照顾你的。”
他悄悄把馒头塞给了自己的娘亲花氏。
男丁走在前面，唐大老爷那边还不知道唐七和唐青宣也加入了参军行列，一个队伍四十多个人，无精打采地缓慢走着。
一个天生神力的女童，她只是抱着母亲而已，沉默，表情隐忍，健步如飞，从头到尾。
初春，天尚冷，唐家人都被剥下了厚实的华衣，穿着犯人的棉袍，在刺骨的风中，自然是抵御不了什么的，没一会，唐七就感觉到身边的李氏在瑟瑟发抖。
“她们留下了。”唐七想了想，“唐青宣跟来了。”
李氏已经流不出眼泪：“娘没用，让你受苦。”
唐七守在火堆边，听着女人们熟睡的鼾声，看着唐五又小心翼翼地溜了过来。
她握了握拳头，一弯腰，抱起了李氏……公主抱，在李氏低低的尖叫声中，健步如飞赶上队伍，沿途众人无不侧目。
“是这样的，我跟着爹爹护粮，那个粮车的官差大哥人很好，他们看我小，让我坐在粮车上，还用粮草盖住我，别人看不到，这样，就很省力气。我说我还有两个妹妹，他们说顶多再藏一个，我想，我还是能走的，你和青宣去吧，我护着你们。”
唐五又溜达了过来，坐在唐七身边，轻声道：“刘大哥，就是很照顾我的那个官兵大哥，知道了你的事情。”
才第一天晚上，队伍中的女眷们就已经快撑不住了。
丁姨娘和吴姨娘各自庆幸女儿没有跟来受罪，但想到早上的生离死别还是眼眶通红心如刀绞，李氏安慰着花氏：“亏得三小姐嫁出去，有夫家护着才没受牵连，https://m.hetushu.com.com夫人是有福气的人，别再伤心伤身了。”
唐家女眷看到的那一瞬间，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连声劝阻：“青叶青叶你这是在作甚，这这成何体统，快放下。”
是个运粮队。
老太太竟然撑到了这里，但是早已沉沉睡去，她本来保养得当的面容像是一天就垂暮了，苍白的头发丝丝缕缕掉了出来，看得花氏落泪。
“那你为什么不坐上粮车？五少爷是男孩子，他都说了，夫人也同意了，你还那么小，这都两天了……娘都快受不住了，你，你怎么会……”
“你怎么在这？！你，你不是……”唐五扑上来，抓着她的肩膀咆哮。
对犯人当然不需要解释什么，看守一喊，大家就都起来了，跟在运粮队后面，继续走了起来。
唐七摇头：“我很好。”
唐七自己都拒绝烦了，拒绝一次出那么多事，再多拒绝一次不知道还会出什么状况，她想了想道：“我不用坐，给我盔甲，我跟着。”
“……”
唐五眼眶通红了：“青叶，你放心，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
“滚什么滚，跟我去！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他们有多的！”
唐七兴奋了：“给我竹甲，我跟着走！”
“别强撑啊，告诉哥哥没什么的，总比以后受罪好，正好我有酒，虽然会有点痛……”
“滚。”
“我没受苦。”
唐五笑了：“你这小饿死鬼，你说不饿，我才不信呢。”
“滚！”
唐七让开身：“那你去吧。”
“亏得青叶耐苦，否则还不知有多懊悔，她是个好孩子，你也是有福气的人。”花氏轻声道，“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队伍一天比一天沉寂，周边都是鼾声，不管男女。
“我，要，走。”唐七盯着唐五，“给我竹甲。”
女眷还待再接过李氏，都被唐七闪过，十岁女童抱着一个大人走和图书着，这本身就是个极为怪异的场面，让精疲力竭的女眷增了许多笑料，开始很多人还跟观景一样指指点点，很多前面护粮队的看守和官兵都故意拖拉下来看热闹，到了中午，休息后，没人有了玩笑的力气，各自步履蹒跚地行走时，再看抱着李氏的唐七，眼光已大不相同。
“别客气，五哥吃过了，你吃。”
“你再闹腾，就别走了。”唐七甩开李氏，不耐烦地往前走去。
李氏想了想，裹起大衣，弯腰想把唐七抱起来，可试了几下，抱不动，倒弄得母女俩一脸黑线。
晚上，她放下了李氏，又坐在了火堆边。
顿了顿又问：“青琪和青菲呢？”
“这是现在就开始充军了啊。”有女犯人低声道，“真是一天都不让人安生。”
唐七强忍着不爽：“我很好。”
唐七直接把衣服扔她身上，又握了握她的手，温热温热的。
“放下她走不动。”唐七躲开几个女眷伸过来的手，“这人事多，烦！”
唐七推辞不过，于是只好说：“滚。”
“不滚不滚。”唐五摇头，“你愿不愿意，扮成男孩子？”
休息了许久，队伍还不见出发，众人正疑惑间，却看到远处隐隐有一个队伍走来，走到近处，是一个长长的车队，领头的是一队骑兵，后面近百个步兵，围着十辆粮草车。
唐七脱下了自己的棉衣，递给李氏。
“你不用么？”唐五瞄向唐七的脚。
“你好。”唐七点点头。
唐五犟起来：“听我的，去！”
她只知道计算生命力，人类的医疗她可完全不懂，那个体系太过庞大，不是她能处理的。
唐七的精神力游走在四周，在相对困难的情况下，她自然会自觉地开始搜集一些信息，比如说，那群武力值较强的人是谁。
唐七巴不得有的走，躲在粮车上，晒不到太阳，她就饿，饿了，她就饥不择食，而她嘴边全是粮草和*图*书……人类还要不要那辆粮车了？
“……”唐五溜溜地滚了。
花氏累得说不出话，只是摸摸唐五的头，吃完了馒头，沉沉睡去。
她们拿簪子火上烤一烤，小心地挑着，嘴里发出吸气声，眼里掉着泪。
监狱后勤当然不会有那么好特地定制衣服，大的小的一个尺寸，穿在唐七身上及膝，在李氏身上也偏大。
于是当老太太谈妥了事情回来第二天，老老少少便被铐上了手铐脚铐，连成一串带了出去。
“然后？”
“他说可以让你娘躺在装杂物的车子上，你娘生了病，不能躺粮草堆。”
好想多走走。
“我不同意。”
“不累。”唐七斜眼瞟了他一眼，“滚？”
并没有人对唐家的案子提出什么争议，这是必然的。
“嗯。”唐七不置可否。
“不是盔甲，我们哪能穿盔甲，是竹甲啦。”唐五失笑，“你别这样了，刘大哥说你们能一起坐，没事的。”
唐七摇头，这两天她晒到的阳光完全不需要食物补充：“不饿。”
“我娘在这，我应该在哪？”唐七觉得大众普遍愿意接受这个说法。
有惊惧，有怜悯，也有佩服。
唐五不会说什么话，只好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又叮嘱了几句，道：“我给娘她们送酒，挑水泡，不擦酒，会生病。”
“？”
唐七捏死怀里这货的心都有了。
又一天过去了，李氏几乎是直接昏死在地上，老太太走路的时候摇摇欲坠，此时更是倒在地上，花氏和几个姨娘根本无法相互扶持，小姑娘唐青宣也一声不响。
“你想让我坐粮车？”唐七直接把李氏拖到路边，队伍还长，经常有人走不动，休息直到队伍最后再赶上，如果不自己赶上，那就别怪看守的鞭子不留情了。
唐七本就毫无所觉，可是当李氏忽然倒下的那一刻，她一边扶着，一边听李氏嘴里喃喃：“我们怎么就这么命苦……”时，本来看和*图*书似不相干的事，竟然让她灵光一现的联系起来了。
竟然还有几家子同行。
花氏脸色也不好看，儿子得到贵人相助她是高兴的，但他提出让两个女孩坐粮车，她心中也是一番挣扎才点头，现在事情如此发展，她其实是更为喜欢唐七的，却不想李氏如此藏不住心事，本来应该共患难的一家子，又生了嫌隙。
隐隐的抽泣和抱怨接连不断地传来，向来精于打理的贵妇们如今蓬头垢面，哪有半分当年的光彩，曾经希望丈夫和儿子扶持一把的她们现在都陷入了纠结，如果让丈夫和儿子看到她们此时的形象，那真不如死了算了。
“然后你可以一起坐着照顾。”唐五笑得很勉强，“青叶，好样的，我要是有你那么厉害，我娘也能有那福分了。”
还没出城门便这样子，就算不知道边疆有多远，唐七也可以确信李氏的生命力绝对撑不到那儿，就像她知道，如果没有这突来的祸事，李氏估计活不过三年。
唐七已经无暇顾虑什么隐藏不隐藏，她抱起李氏的时候别人没说什么，现在不管人类在想什么，至少没让人指出她是外星人，这一点看，自己的行为虽然还是让人惊讶了，但是并没有超出常理范围。
男犯们和那些士兵在体力上自然是有天差地别的，吃的不一样，心理也不一样，所以在健壮的士兵中走着几个颓废的身影，这难免让人觉得刺眼。
“我不饿。”
她当然摇头：“我不累，我不要去。”
“七妹妹，这是白馒头，吃！比那个干饼好得多！”唐五塞过来，“你不是经常饿吗？”
“呜呜呜，怎么会呢……”
“七妹妹，你是七妹妹？！”一个不敢置信的声音传来，唐七回头，唐五手里攥着一个竹筒，站在她身后。
众人在清晨天还微微亮的时候被带出去，此时百姓都才刚刚开始活动，有些沿街的店铺的门缝和窗户中透着暖暖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