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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个人还不错，跟你家关恒是一路上的人，待会你可要帮我好好相相。”璧容对秋桐道。

吴太夫人两眼含笑，忙道：“快请进来。”说着，便起身往外去迎，众女眷见状也都纷纷站起来，再没人敢去瞧台上的白鸿波。

只留下阿胜一个人坐在门槛上，若有所思的发着呆。

璧容还在猜测此人的身份，只听得吴太夫人笑着道：“劳得云碧姑娘跑一趟，真叫老身过意不去。快快看茶。”

阿胜猛地一掉脸，拿着空碗扭头便走。

阿胜闻声抬起头，在璧容脸上盯了半响，突然道：“我记得您，您以前来隆和记买过一匹桃红色彻幅富贵花开的锦缎，是我卖给您的。”

权贵家宅中的私事，有很多是不为人知，更是不能为人知的，何况对象还是荣宠眷顾的永安大公主，璧容想想，便有些后怕。

秋桐点了点头。

从吴府出来，璧容说去铺子里看看，夏堇因为阿胜的事和璧容堵气，独自一个人回了府。

聊了一会儿便吹了灯烛上了炕。

台上正唱着热闹，吴家大儿媳妇从外面进来，走到吴太夫人身边，笑着道：“老太太，大公主府的云碧姑娘来了。”

黑夜里总是有种未知的莫名恐惧会掀起人们的愁绪开始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秋桐目瞪口地看着，在后面诶诶直喊，“你这人有没有点规矩啊，夫人还没你叫走呢。”

八人座的黑漆嵌螺钿的圆桌上布好了茶盅、碟、箸等瓷器，每桌一个随侍的丫鬟肃然立在一旁。

“有人为了功名，有人为了利禄，有人为了光宗耀祖，有人为了造福百姓，这理由可多了去了，说都说不完。”秋桐道。

“你说，大公主会不会……？”

璧容翻身面向他，同他说起了在吴府遇见永安大公主的侍婢云碧的事情来。

“你就不要胡思理想了和图书，且不说咱们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没什么能让大公主忌惮的地方，想必她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把事情闹大。”

几只黄嫩嫩的小鸡在太阳底下慢悠悠地溜达着，这原是上个月带着如意上街时买的，后来乳娘说小鸡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容易沾到了孩子身上，沈君佑便把这几只小鸡赶到了铺子里来。

“这一眨眼会试的日子没几个月了吧？”璧容问旁边的秋桐。

秋桐这一听急了，指着他道：“嘿！你怎么不是我们家的仆人了，你可是二爷花了二十万两银子买回来的！”

许夫人也跟着附和道：“大长公主对云碧姑娘甚是宠爱，衣食住行半点不输给旁人家里的小姐。”

沈君佑蹙眉深思了片刻，后道：“此前有风声传广平侯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这个外室还给他生了个儿子……不过这个谣言并未传多久，就止住了，事后便再没人提起过。”

璧容继续道：“到时候各地赶考的考生一来，京城又要热闹了。有多少人十年寒窗苦读好容易博得一份功名，却难逃背井离乡之苦楚，更有甚者可能到死都没机会回去，一辈子的匆匆碌碌，到头来只得到了个客死他乡的命运，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抬眼间，壁容瞧见了云碧本人，好巧不巧，云碧也瞧见了璧容，两人四目相对，眸中皆是惊讶。

不知怎么着，璧容就想起来在朔州老家时听的那出《还魂记》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没心思去听这戏文里唱的什么。

“大公主近日身体可好？听说前阵子感染了风寒，如今可都好利落了。”吴太夫人问。

待她走了，璧容才问向身旁的冒夫人，“不知道那位云碧姑娘是大公主府的什么人？”

这不是他们来京路上在凤阳小庙里遇见的那个抱着孩子来求奶水和*图*书的女人吗？怎么竟是大公主府的人，看吴太夫人对她的态度，还是个身份不低的人。

起身时，云碧不由得往璧容坐的那桌看了一眼，那目光里藏着说不出的味道来。

两米高戏台子上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众女眷坐在底下，都等着一睹百芳阁名小生白鸿波的风采。

转眼就到了吴府太夫人八十九岁的寿辰，那一日，吴府当真是千里逢迎，高朋满座。

“你小时候养没养过鸡？”璧容突然出声问他。

晚上沈君佑回来，璧容叫三娘提前给他留了饭，放在灶上温着。

“诶，来了来了，白鸿波来了！”不知哪个喊了一声，众女眷的目光登时齐聚戏台。

喝了一杯茶，云碧便起身向吴太夫人告辞了。

“我原先确实有些中意他，想把他同夏堇说和说和。”璧容说着便叹了口气，“两个人当年一块跟在了我身边，这一晃秋桐孩子都一岁了，夏堇却还一直没有个归宿。性子软的她瞧不上眼，性子硬的又担心她那脾气日后受了委屈。原来觉着这个阿胜遇事圆滑，懂得察言观色，可没想到又是个固执认死理的。”璧容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鸡们一看见地上的小米一窝蜂般地跑过来抢食吃，那喂鸡的男子见了便哈哈笑了起来。

“我小时候也养过两只母鸡，可惜都是下蛋用的。”璧容有些惋惜地道，“这几只小鸡本来是我女儿的，可是乳娘说不干净，才放到了这里来。”

嬉闹的环境立即静了下来。

“怎么没看见新来的伙计阿胜，是和二爷一块出去了吗？”璧容问。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的青年男子迈着大步走了出来，这出戏名叫《荆钗记》，那白鸿波扮演的是儒雅俊逸的温州世子王十朋。

虽然沈君佑嘴上这样说，可璧容心里却越发不平静起和*图*书来。

倒了酒，璧容陪着他小酌了一杯。

这下秋桐也惊讶了，笑着赞叹道：“没看出来你眼神还挺准。”

京城里大小官员家里的女眷没有不到场庆贺的。

关恒出去谈生意了，只有三掌柜一人在柜台上啪啪地拨着算盘，另有两个小伙计在接待顾客，四下里哪也没有阿胜的影子。

不一会儿便见吴家大儿媳妇领着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过来，那女子身穿着湖蓝色十样锦的妆花褙子，身段玲珑，面目白皙，保养得极好，可头上却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饰。

“二爷和二掌柜的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呢，要不您去里头等会？”三掌柜道。

璧容挑着眉头甚是吃惊，她那次去隆和记还是刚来京城的时候，而那之后便再没有去过，这一晃都快要一年的功夫了。

吴太夫人对这礼物甚是喜欢，“难为大公主还记得老身，还得要云碧姑娘回去替我谢谢大公主的心意。”说完含笑收下，拉过云碧的手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那叫云碧的女子谦道：“老夫人说的哪里话，公主听闻您的寿辰，早在七日前就命人去杭州备了寿礼，还望和您的心意。”

吴太夫人也没有过多挽留，便叫吴家的大儿媳妇亲自送了出去。

“小时候我家养的那只母鸡每次下了蛋，我娘便把它拿到集市上去卖，有一回我问她能不能买一只公鸡回来留着孵小鸡，我娘听了便笑着跟我说很多东西不是你想留便能留得住的，就是下了小鸡早晚也还要拿去卖钱，不可能留在家里给我玩。”璧容这话接的驴唇不对马嘴，好像压根就没听见阿胜和秋桐的对话，一个人在这自言自语呢。

璧容点点头，“是了，这天底下总会有些好官，心里惦念着有一天能回去光宗耀祖，能报答养育自己的家乡水土，即便一辈子再也回不去，可他能造福和*图*书全天下的百姓，他的祖宗知道了也定会引以为荣。你说对吗？”璧容突然看向阿胜问道。

吴太夫人穿着件玫瑰紫二色金的对襟缂丝褙子，满头银发用一只金丝镶和田玉的压发梳的整整齐齐，一双凤眼神采奕奕，由吴夫人和严宓扶着从花厅出来。

“哟，夫人来了，关二娘子。”三掌柜瞅见她们立马撂下了算盘走过来。

“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仆人，自然想走就走。”他也不回头，一边走一边说。

永安大公主此人，璧容也是略知一二的，是圣上与已逝文皇后的嫡长女，从小备受宠爱，太祖皇帝在位时，以郡主的身份下嫁给开国元老袁洪之子，如今的广平侯袁容。

三掌柜往后歪了下脖子，对璧容道：“在后院呢，您自己去看看吧。”

“沈夫人平日里爱不爱看戏？”同桌的一位姓许的夫人笑着与璧容攀谈起来，“京城还是这两年才兴起了弋阳腔，去年贵妇娘娘生辰时，皇上钦点了白鸿波进宫唱戏。现在整个京城都追着白鸿波的戏看，可听说这白鸿波人娇贵的很，好久才唱一次，所以每每都是场场爆满，一座难求呢。”

小鸡的队伍后面跟这个穿灰衣麻裤的男子，半弯着腰，手拿了个装着小米的瓷碗，嘴里“咕咕咕咕”地喊着。

“您是沈府的人？”阿胜问，在璧容身上扫了扫，迟疑着道：“不会这么巧是沈东家的夫人吧。”

“今个儿下午我去了趟铺子，看了看阿胜，倒是挺悠闲，待在后院喂起了鸡。”璧容一边斟酒一边道，“他来了以后一直这样吗？刘大掌柜有没有给他安排职务？”

秋桐这会儿是真相信了夏堇的话，觉得璧容越来越有深闺妇人的模样了，掩嘴笑着点点头。

“就是就是！说起来还是吴家的面子大，听说上回吏部孙大人家的老太太过寿辰也请了白鸿波去唱戏和*图*书，可白鸿波却说自己有病在身，愣是没去。”说话的夫人姓冒，严宓方才给她介绍过，她丈夫任光禄寺少卿，正是大爷沈君照的顶头上司。

“养过，一公一母，孵了好几窝的小鸡。”阿胜低着头回道。

三掌柜一听见这名字便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如何也猜不透二爷怎么会花二十万两银子买了这么头犟驴回来。

“试玉要烧七日满，辩才须待三年期，我倒觉得这孩子不错。至于说这固执，那得看是对什么事，对什么人，在我看来他是个忠心不二的人，值得重用。”沈君佑道。

阿胜一听这话猛地站住了脚，又吭哧吭哧地走回来，气鼓鼓地反驳道：“我又没求着你们买，谁知道你们二爷脑子是不是有病，买个伙计回来！”

“这一晃时候也不早了，也不知道二爷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看咱们还是不等了。”璧容带着秋桐除了院门，同铺子里的三掌柜打了个招呼，便上了马车回去了。

太夫人那桌上的君上银针，媳妇子们的桌上上的庐山云雾。

璧容带着狐疑和秋桐一起去了后院。

冒夫人知晓她来京不久，对京城的事情知之甚少，便解释道：“是大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从八岁就跟在大公主身边，到现在还是未嫁之身。”

许夫人笑着回道：“吴太夫人可是太祖钦赐的二品夫人，就说这次寿辰吧，贵妇娘娘一早就叫人送了寿礼来。”

璧容皱着眉头琢磨起来。

盒子里是一尊白玉观音，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边边角角雕刻的圆润光滑，众女眷纷纷昂首侧目去瞧。

云碧点点头，“老夫人放心，已经大好了。”

这是来了京城以后，第一次彻夜未眠。

因为关恒是二掌柜，大伙儿平时便玩笑地叫他关二爷。

不用再继续说下去，夫妻二人已经心中了然。

“别急，他这个犟脾气，遇事得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