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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莲嗔笑着往她腰上戳了两下，直念叨着：“这么张嘴皮子，看以后没人敢要你！”

郑母听了也没再说旁的，想起芳姐儿这次只身过来，心里害怕她又和钱婆子吵架，背了她跑出来，便急着问：“怎么个人儿跑这来了，这么远的道，你一个闺女可是了不得哟，你娘知道吗？”

不一会儿，到了明远学堂，周先生正在给学生上着课，周夫人出来迎进了屋，依次倒上茶，客套地说着话。

秀莲想想也是，只是刚在门口，当着宋金武的面得了芳姐儿暗讽，心里不快，也憋不住嘴说道：“你没见她刚才在门口，冲着虎子爹那发嗲的模样，还一口一个宋大哥，叫的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哦？和谁学的？”

芳姐儿也不怕烫着，喜滋滋地夹了一大口吃进嘴里，又怪叫了一声吐出来，咧着嘴道：“怎么这么咸啊。”

天业迟疑地抬头看了璧容一眼，见其点头，才道：“回先生，和姑姑学的。”

郑母一听才略微放下心来，道：“中午就在这吃吧，叫你嫂子一会给你烧大酱茄子吃，你娘偏着你弟弟，在家也吃不着好的，来了舅母这就敞开肚子吃。”

天业咬着嘴唇，绷着一张小脸，坚定地道：“若是考不上就再考，只要尽了力，自己就不后悔。”

秀莲脸上尴尬，没好气地数落了他几句：“谁让你吃这么大口的，活像个饿死鬼投生一样，整天就知道跟人学那些不好的，人家是没教养，你娘我可是好好教过的！”

郑母坐下，乐呵呵地端起碟子给芳姐儿拨了半碗的茄子，因着郑母特地嘱咐了秀莲给芳姐儿烧，碟子又离着远，璧容和秀莲便也不伸手去夹，只几个孩子闻着香，抢着吃。

秀莲见宋金武说的干净利落，脸上表情如常，不似有半点隐瞒，这才放了心，伸手戳了戳璧容。璧容其实也听得仔细，面上虽未露，心里却是忍不住些许异动。

周夫人赞道：“这小哥和_图_书儿可是对了我家那位的心思了，小哥儿今后好好学，来日必定有出息呢！”

吃了午饭，芳姐儿也不敢多坐了，便急着跟郑母告辞，郑母不放心她自己回去，便道：“且等你大哥回来送你家去吧，我这就叫你嫂子去地里喊他。”

待周先生间休时段出来，见了天业，抚着胡子看了一看，问道：“可蒙学了？”

且说那日芳姐儿一个人来了郑家，好歹喊着郑母一声亲舅妈，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秀莲虽生了一肚子闷气，却也不好跟她较真儿，索性也不搭理她，自己上后院浇菜地去了。

秀莲又接着调戏了她一番，直到她连声告饶，才高兴地出了屋，经过堂屋，又暗自瞥了芳姐儿两眼，听得郑母喊她，说中午给芳姐儿烧大酱茄子，虽心里不乐意，面上却不好和婆婆唱反调，只能憋屈着上菜地摘了两个长茄子，使着坏心思，特地在烧的时候多放了一勺盐。又炒了一盘辣椒豆干，想着芳姐儿怕辣，所以盐自是放的正常。

周先生闻言哈哈大笑，衣袖一挥让内当家的收了秀莲的银钱和束修，径自进了学堂。

周先生听了笑着夸了句有理想，又问：“若是考不上呢。”

“俺就知道舅母对俺好，不像俺娘整天就想着卖了……”芳姐儿话说一半，似是想起什么，猛地咽下了后头的话，一脸凝重地低下头，郑母刚想劝她，却又见她抬起头来，笑着道：“瞧俺，这老远来一趟，倒是把大事忘了。”

秀莲这么说着，却又琢磨起是什么时候的事，猛地想起刘氏回娘家那日，芳姐儿和钱婆子起了口角，拿着剪子疯疯癫癫地跑出去说投河，本来大伙也没真的认为她会这么做，回来又是让郑天洪给寻回来，谁也没有在意。如今想来芳姐儿若真是投了河……身上不禁起了一阵寒颤。

秀莲璧容听了这话，掩着嘴也是一阵笑，直道这宋金武果然是个臭石头，夸个和*图*书话也不知道怎么说。

待芳姐儿走了，璧容和秀莲备好了银钱和束修六礼。所谓束修六礼，便是一捆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一斤莲子，寓意为苦心教育；一斤红豆，寓意为红运高照；一斤枣子，寓意为早早高中；一斤桂圆，寓意为功得圆满；十条腊肉则以表达弟子尊敬师长的心意。

秀莲故作不知地夹了一块吃进嘴里，猛扒了一大口糙米饭，歉意地道：“这不是眼瞅着要入冬，家里的菜不够，连着多少添了都咸着做，想着多吃点干粮，也好省省菜，准是今个儿一放大酱吧，手上失了准儿，姐儿可千万别怪嫂子啊。”

璧容按着秀莲的话一琢磨，也觉得是，按着郑母的性子，别说钱婆子不会这么好说的就还了，就是给了钱抵粮食，只怕郑母也不好意思收。那张字据也就是走个形式，警告钱婆子别以为娘家就是能拿捏的，总是要由着她无理取闹。

郑天旺上镇上跟着工队给商户盖厂房去了，来回道远耽误工夫，索性主家每日管一餐饭。郑天洪习惯了每日看着家里的地，又因着刚播下种，只待秀莲吃完了给他送去。郑母怕刘氏见着芳姐儿又生出不快，便让秀莲端了饭菜给她送进屋里，刘氏不爱吃大酱，秀莲也乐得没给她盛，否则一个不小心伤了孩子可就坏了。

郑母一听也夹起一块吃进嘴里，倒没像芳姐儿那般吐出来，皱着眉头咽下去，不悦地道：“老大家的怎么做的，这是放了多少盐啊。”

芳姐儿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两块不大的小银角子，约么有个七八钱重。

“上次她来你们家住的时候，我寻了小虎子回家，打河边路过看见她傻站着，以为她要跳河，便过去喊了一嗓子。”

郑母听了后半句话，也意识到严重性，不敢由着芳姐儿使性子，便说定了让郑天洪回来送她回去。

于是晌午坐在堂屋里除了几个孩子，只余下郑母、芳姐儿和图书、秀莲并璧容四人。

周先生先是考了三字经的文章，如同璧容早先那般，并没有让天业从头背，而是从中间选了一段，天业早先练过，所以背的很是熟练。

秀莲坐在车上，一边跟璧容唠着天，一边又问宋金武道：“大兄弟和我姑家那闺女怎么认识的。”

天业有点紧张，可想起璧容在家跟他说的，便平了心态鞠了一躬，恭谦道：“先生请问。”

福哥儿吃的急，又是一大口，秀莲也来不及拉他，齁的他咳咳地流了一身口水，嘴上嚷嚷着：“娘把盐罐子扣了吧！齁死我了！”

璧容听了笑她：“哟，你是变着法地说咱娘是老母鸡呢，看娘听了不打你。”

芳姐儿道：“俺娘听说业哥儿要上学堂了，想着舅母家不富裕，才差着我赶紧跑来给舅母送钱。”

说完便端起碗往嘴里不停地扒饭。郑母在旁看着清明，心里明白是媳妇闺女一块整芳姐儿泄气呢，虽觉得她们失了礼数，但也没有动怒，索性装起了糊涂。

秀莲还一脸不知所措，璧容方推了推她，小声解释道：“先生这是收下业哥儿了！”

天业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低着头想了想，索性实言道：“考取功名，不让家里的后世子孙一辈辈全待在地里种地。”

周先生听了也没有再细问，只是赞赏地点点头，又问天业道：“我且考你几个问题，答得好今后便跟了我学习，若是不好，可是不收的。”

临道最后，周先生才问：“你今日读书所谓何求？”

天业一五一十地回答道：“读了《三字经》和《百家姓》，《千字文》记得还不甚熟。”

接着又问了“犬守夜，鸡司晨，苟不学，曷为人，蚕吐丝，蜂酿蜜，人不学，不如物”的意思，天业答得也甚好。

笑是笑了，可秀莲还是捺不住心里的火，便又和璧容抱怨道：“瞅她来了这么半天，半个字也不提咱们夏天那会儿借他们的粮食，哼，搞不好这点钱就是打算抵ｈｔtps://ｗwｗ.hｅtｕsｈｕ.cｏｍ•ｃｏｍ了那粮食钱呢！我刚瞧着那两块银角子连一两都没有呢，咱家可是给了她们两石细白面，又加上一石玉米面，这么点钱也真好意思往外拿！”

秀莲和璧容又连连谢过，才带着天业告了辞，出门看见宋金武还等着，也上去报了喜，宋金武亦连连夸赞：“以后也考个秀才回来，给家里张张脸。”

周夫人见了也不多做挽留，只让他们明日一早送了小哥儿过来，不用带干粮，学堂每日管一餐饭。

“知道知道，就是俺娘叫俺来看看舅妈的，正好俺们村张嫂子家的大哥上镇上，见着便捎了我一段路。”

方才带着天业去顺义村周先生家里拜会，听说这周先生有了规矩，收学生之前定要问上几个问题，答得对了心思才收，故而家里的学生才只有七个。

璧容听着秀莲暗着拿话损芳姐儿，端着饭掩着嘴偷笑，强忍着给福哥儿和豆芽夹了些豆干，道：“你们俩吃这个吧，这个不咸，姑姑刚才尝过了。”

周先生很是吃惊，忙问道：“小姑娘念过书？”

郑母直说不要，芳姐儿却死命往郑母怀里塞，秀莲经过堂屋时鄙夷地瞥了芳姐儿两眼，转身进了大屋去给璧容送绣线。

进了屋，秀莲仔细地关好了门，才坐下压着嗓子同璧容说道：“钱婆子会那么好心给业哥添束修，准是那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芳姐儿见璧容夹起来放在碗里，当下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撇着一张嘴，吃了两口，见璧容问道味道如何，强忍着抬起头咬着牙道：“跟姐儿说的一样，味正着呢！”

宋金武早前就听说了今个儿天业去拜会先生，早早牵了车在后面等着，怕芳姐儿没走，也不敢敲门，直见秀莲出来才忙声喊着。

璧容听了无奈地抬头看看秀莲，道：“本来就不是嫂子想的那样，若说想别的，也定不是嫂子以为的事儿。”

宋金武听了憨着脸低下头，呸呸了两声，大声道：“业哥儿且考个和图书状元吧，到时候俺也跟着沾沾光，混个县官当当！”

想了想，心里也跟着起了坏心思，便对芳姐儿道：“姐儿也吃些吧，这个味正着呢。”

芳姐儿略一琢磨便道：“这么老远的道，何必麻烦大哥，刚下完地怪累的，不如……舅妈问问隔壁宋家大哥，他家不是有牛车嘛，来回也快些。”

璧容听了揽过天业嗔道：“可不许听他的话，若是中不了举，以后就别想着吃肉了！”

璧容谦道：“跟着父亲虚读过一阵。”

芳姐儿不好意思当着郑母发脾气，嘴上客气地回着，心里却觉着定是秀莲借着法儿的来抱负自己刚讽她那几句呢。

秀莲听了她这话，又想起了刚才这事，心心里打着赌这妮子只怕是看上了宋石头，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不在二叔这上面吊着的，但想到自己一心要给宋金武和璧容拉线，怎容芳姐儿中间插一脚，便道：“哟，姐儿这说的可不对了，人宋家跟咱们也就是户关系好的邻居，又不欠咱的，咱么可不好总这么麻烦人家。再说了，娘，这虎子爹怎么说也是个单着的大老爷们，这要是让人见了，芳姐儿的清誉还要不要啦！”

璧容见秀莲气得脸都红了，便劝道：“咱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是原封不动给了钱只怕也不会收，倒不如借着业哥儿读书添了束修，虽说是少点，也比那分文不得的好不是？”

郑母笑呵呵地把她迎进屋，又问了钱婆子一家的状况，芳姐儿沉了半天声才道：“还不就是那样儿。”

秀莲呀地惊出了声，见周夫人掩着嘴笑，又是道歉又是道谢，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是好，揽过天业喜道：“可得回去跟娘报喜去！”

秀莲本还要再说，却突然想起面前的是璧容，当下又觉尴尬，自己嗔着自己道：“瞧我这没眼力见儿的，跟你说这个干啥，没得教坏了你！”见璧容神色如常并未动怒，才又道：“你别想别的啊，虎子爹可是半句话都没理她，吓得一溜烟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