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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莲点了点头，声音微微有些低沉，但还是缓缓的说道：“殿下，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只可惜，只可惜，即便了解，却是有心无力。

“你要走了吗？”

满满当当，他整个人一坐下去，就几乎看不到头脸。身子越发清减，眼角的鱼尾纹竟然更深更深。

小丫鬟急忙走上前来，一把将窗子关上，给秦之炎披上了一件外袍，有些生气的说道：“殿下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要是姑娘在，一定会生气的。”

牧莲一身灰色衣衫，缓缓的走了进来，左脚微微有点跛，但是还不影响行走。

“恩，”牧莲面色沉静，仍旧是一贯的表情，只是笑容里似乎带着一丝释然，轻声说道：“我在王府太多年了，都快记不清外面是什么样子了，大长老也已经不在了，我再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了。”

命运捉弄，终于还是无法给你安然的幸福，如此，不如放你归去，天下之大，总会有属于你的人生。

“殿下，牧莲一生受你大恩，没有你，我也许早就已经死在军妓营里了。牧莲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就让我在临走前给你磕一个头吧，希望天上的星宿，可以保佑殿下长命百岁，可以保佑殿下得到想要的东西，可以保佑殿下过的开心，再也别这样形单影只了。”

秦之炎一笑，说道：“牧莲，说的我好像是几岁的孩子，难道你还怕你家王爷我受人欺负不成？”

然而，他ｗｗw.ｈeｔｕshu.ｃom.cｏm毕竟还是错了，错的那么离谱。事到尽头，他才发现他的力量原来那么小，那么小，那些常人轻松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在他眼里，却是那般的困难。无论他多么努力，还是无法得到那些梦寐以求的生活。于是，终于顿悟，幸福不是权势，不是金钱，不是万人之上，不是富甲天下，而是可以信守承诺的，完好无恙的，天长地久的，温馨的陪伴。

秦之炎微微一笑，指着书案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笑着说道：“你来了，好点了吗？”

没有人知道，在龌龊的黑暗中去仰望一个永远也不可能的光芒，是怎样的痛彻心扉。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可能之后，却是阻止不了的狂热，那些浓浓的自卑，那些无法抑制的痛苦，占据了她的整个生命。只能存活在泥泞之中的卑微生命，又怎配去爱恋那座光明的神邸？她的爱情，狰狞而痛苦，压抑而沉重。几乎是虔诚的去观摩着那个终生的信仰。

秦之炎唇角淡淡一笑，面容柔和，说道：“也好，出去走走，到处看一看，我为你在双城准备了两个银号，已经经营了两年多了，当足矣供养你一生无忧。累的时候，就去看看。”

小丫鬟眼眶更红，抽了抽鼻子，就将头转了过去。

秦之炎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倦，“下去吧。”

牧莲苦涩一笑，说道：“别人都说和图书殿下厉害，都说殿下深藏不露，是帝国第一权谋高手。可是却只有牧莲知道，殿下是一只蜡烛，照亮别人的时候，也是在燃烧自己。”

门扉处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秦之炎缓缓睁开眼睛，说道：“进来。”

碧儿一惊，连忙问道：“哪里不对？是味道不对吗？碧儿马上去重新煮。”

那朵盛开在生命中的洁白莲花，像是忘川的清澈泉水，洗涤掉他过往人生中的所有阴霾，让他心甘情愿的，忘记了一切的痛苦，忘情的投入在那虚无的却又温暖且实质的温泉里面。

清淡的微笑，渐渐的出现在他的脸上，些微的苦涩，些微的自嘲，些微的不甘心，却又些微的无可奈何。

这孤寂的屋子里，到处还残留着她的香气，那灿烂如朝阳般的微笑，终于只能存在于睡梦之中。

跛脚的女子缓缓的跪在地上，面色雪白，眼眶深深，身形单薄消瘦，背脊却是那般的笔直。她缓缓的磕头，一个，两个，三个，终于站起身来，说道：“殿下，牧莲走了。”

我终究，还是没有这个福气。

秦之炎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只见上面清楚的写到川贝2钱，雪梨2个，莲子3钱，后面还跟着一堆的中草药。他不由得笑了笑，说道：“你自然是看不懂的。”说罢，提起笔来，将上面的阿拉伯数字全都改成了大写的一二三四，然后笑着递还给她，说道：“好在她教过我。”

“和-图-书不用了，”秦之炎淡淡的摇了摇头，说道：“就这样吧，你下去吧。”

“一二三四五六七吧，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秦之炎点了点头，笑容清远，有着清幽的神色，是那般的宁静和悠远。

门刚一关上，女子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已经忘记了多久没有哭泣过了，似乎从那里逃出来之后，她就忘记了该怎样去哭，她一生偏执，却始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些闪烁着圣洁的光辉的人，终究只能是一个梦，存活在她的仰望之中，永远无法伸出手去，哪怕是碰一下衣襟，都是一种奢求。

“殿下？”

门再一次缓缓的关上，秦之炎有些虚脱的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只觉得眼前有大片大片的黑雾，灵药的药效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他也越发的感觉到了身体的孱弱，似乎只是说一会话，都会消耗他太多的体力。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处细细的揉着，突然想起青夏曾经教过他的眼保健操，不自觉的就自己做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幻听，耳边竟然回响起她温柔甜美的声音。

门扉被打开，转瞬就隐没了女子灰色的衣衫。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的，在薄雾中来往生活，一身灰衫，那般的不显眼，消失在一片苍茫之中。

“应该到了吧，”男子突然低低的说了一句，听不出喜悲，辨不明怒乐，只是淡淡的隽永，连带着一丝丝的牵挂和担忧，“不然，就要淋雨了。”

秦之和_图_书炎实在是这世上最没架子的主子，被小丫鬟训斥，也不气恼，淡淡一笑，缓缓的走回书案。

碧儿眼眶一红，险些就要落下泪来，微微咬住下唇，强迫将喉间的酸意咽下去。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子上，说道：“殿下，吃点东西吧，这是川贝雪梨汤，多少喝一点啊。”

秦之炎摇了摇头，挡住了她的手，说道：“川贝似乎多了点，掩去了雪梨和莲子的香气。”

原来，他也是可以这样的，自私的，努力的，想去爱上一次。

秦之炎轻轻的喝了一口，突然眉头一皱，摇头说道：“不对。”

嘎吱一声，房门被人推开，碧儿还目一扫，陡然看到秦之炎站在窗子旁边，立时叫道：“殿下，你怎么能站在那里吹风？”

碧儿接过来，大喜，就要去拿秦之炎桌子上的碗，说道：“这下好了，殿下，我去重新煮。”

哪怕怨恨，也不要遗憾伤怀，也不要以我惨败不堪的生命，拖住你前行的脚步。

牧莲抿住嘴角，深深的呼吸，然后诚挚的说道：“殿下，牧莲要走了，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再见的机会了。你要自己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于劳累，天气冷了，要多加衣裳，朝中的那些事情，能交给别人的就尽量交给别人，做人做事，不要逞强，不要只是为别人着想，也要想想自己。”

“不必言谢，”秦之炎说道：“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

清俊的男子淡和*图*书淡一笑，原来权倾天下、万人朝拜、宏图霸业、锦绣华盖，都及不上她一个明媚幸福的微笑。

秦之炎提笔的手微微一愣，他抬起头来，眼角突然闪过淡淡的笑，那般的温柔和顺，放下文书，缓缓的端起，打开盖子，淡淡的清香就飘了出来，苍白的男子微微闭上眼睛，深呼吸的一嗅，轻轻的笑道：“没想到还能喝道，碧儿，你有心了。”

他以为，自己的力量很大，大的可以为她撑开一方晴空，可以为她开辟出一条光明美好的路途，可以给她一个温暖幸福的生活。

时光那般的急速，却又那般的安静，他一直是这般淡然的面对生命，淡然的面对一切的波折和痛苦，以一个超然的角度去承受所有的事情，然而，在生命的末端，再一次回头望去，却也终于看到了那些平静的浪花下隐藏着的波涛。原来，也曾经冲动过，原来，也曾经彷徨过，原来，也曾经不能自已过。

书案前，摆着大堆大堆的文书，有兵部的任命调令，有户部的钱款结算，有粮部的赈灾檄文，有工部未来几年的堤坝建设规划，有翰林的编修委任，有百官的人品细表，有各方氏族的详细资料，还有对各种突发事件的应急措施……

“是吗？”碧儿急忙的袖兜里翻找了起来，拿出一张白纸，一边看一边说道：“可能是我搞错了，姑娘写的东西，我真是看不懂。”

牧莲眼眶微红，却还强忍着泪水，缓缓颔首说道：“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