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对手
“陆军海军选拔上来的都有，平时这两帮学生见面恨不得就打起来，今天倒是全一致了，就是要听陆伯言的课。一开始是陆军生站起来和我辩论，说我们教授的战术太过时。然后有海军学生喊说，欺负这老头算什么本事，有本领你们去挑陆伯言的战术课。陆军生就开始叫板了，非得听听陆伯言是怎么讲课的。”
这时陆伯言突然笑了。
海军生们全跳了起来，暴发出巨大的欢呼，这欢呼声在整个学院响起。学生们在每个窗口敲打着饭盒，操场上开始有人冲出来喊：“海军万岁！”
这意味着在战场上，前线的士兵面对一波波的攻势，只有死守还是死守。再也看不到反攻的希望。
这场战役对全校各教室寝室直播，一时间操场上都没有了散布者。所有人心惊胆战的看着这场战斗，像看两国的真正对决。这本来就是一场实战，事关海军与陆军的荣誉。
战斗进行了一个小时，在模拟时间中已十五天过去。陆伯言的军队被分割包围成三块，完全陷入被动防守。陆伯言所擅长的穿插|进攻再也无法施展。
这应该是最后绝望无助的自杀攻击。
这是最后的希望，任何人都会玩命。一瞬间双方十万人倒在绞杀的阵地上。
“陆伯言有明显的大失误，在第六天五时他就应该发起反击，而且对475行星的攻击明显投入不足，就差一口气，他那算是佯攻吗？我看不懂！”海军少将战略系主任激动地挥舞着指挥杆在全息星图上晃动。
“怎么会这样……”海军学生们都惊叹。连少将中将军衔的教授们都看得激动不已，跑去大指挥室对着沙盘开始讨论战局。
陆伯言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但海军生们已经喊起来：“打败她！给他们点教训！”
海军生中传来轰然哗声，是对这种挑衅的愤怒。
她停下了，她发现自己不小心倾吐了太多。
陆伯言笑着：“那你为什么还要来上课呢？”
陆伯言走进大教室时，听见了雷动的掌声。
老院长还是站在沙盘前，微微的笑。
“这不是战役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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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慢慢走向他：“一开始，你在害怕。你害怕我，害怕会输。战役中期，你很迷惑，你发现你在同你自己战斗，你发现了你最大的敌人，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但最后，你想通了，你不是无敌的，你可以被打败。你忘记了自己是陆伯言，所以你赢了。”
“我以前在学院做战术推演，的确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所以我一直很期待有一天真正上战场，我觉得我一样能所向无敌。”他环视众人，“几个月前，我曾有幸登上了战舰，并参加了今年的三军协同大演习。在演习中我们击溃httｐs://ｍ•hetｕsｈu•coｍ.ｃｏm了敌军，但战绩评定犯规了，有很多陆海空的同仁们建议，下次演习绝不能再让我们参加。”
“我是来交我的战役分析报告的。”
“这么快？你不可能有时间写它的。”
白霜在食堂中和一堆人挤在一起看着屏幕，急得两手冒汗：“109行星一定要守住啊，增援啊！为什么不用预备队？为什么两个师在那里发呆？小心敌军从侧翼出现了啊！”
“你现在不认为它是一纸空话了？”
陆伯言在寂静的林荫大道上向宿舍走去，月光把树影投在地上，没有战争的时光真好。长安有三个卫星，也就是有三个月亮，它们会在天空摆出各种的形状。学生们喜欢用它们来算明天的运势。
所有海军生都愤怒地望向另一边。陆军选拔生的阵营里，有一人站了起来，竟然是个女生。
“那些一年级生不肯上课啊，”一位大校副教授满头大汗的跑去找教导主任，“他们说以前这堂课都是陆伯言教的，现在换别人上他们不听。”
但是包围圈崩溃了，红方军队在包围线上分布太均匀，而陆伯言的两大集团军向同一个点发起玩命式的进攻。
陆伯言慢慢摇头：“不能接受失败，也不会懂得胜利。我不信你这一生里从来没有过失败。”
他把战役录像倒回，“如果是以前的他，在一开始，就会在这里投入全部主力进攻。但这次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以前，几十个师数万人的伤亡，对他只是数字而已。他只要胜利，是不惜代价的。但当他真正从战场回来之后，他就变了。他犹豫了，他开始害怕死人，害怕主动出击。但他的对手，却和他当年一样疯狂。”
“这么说，是曹孟德亲自培育的陆军之花罗，就是为了打入海军？”老院头点点头，“但她的打法哪一点像曹孟德，曹孟德那么贼那么诡异多变的虚招她全然不用，一上来就是吃定你的架势，说是陆伯言的学生倒一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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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抬起头：“但虽然如此，他的防御仍然很出色。只是他的对手打得太好。”他转头望向教导主任，“这个小丫头什么来头？”
“仍然是一纸空话。”席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清脆而轻快。
“我去看看。”教导主任大步来到第二教学楼，只见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坐了两个系几百号人，都在那整齐的喊：“陆伯言！陆伯言！陆伯言！”窗外和操场上都挤满了人，很快就有学生跟着也喊起来。
教导主任默默站了几秒，转头说：“那就让陆伯言来吧。”
就在这时，陆伯言的另外两大被包围的集团军开始了全线反攻。
陆伯ｈｔtｐs://m.heｔushu•cｏｍ.cｏｍ言走出教学楼，抬头看看星空，觉得好像真打了一场大仗那么疲惫，只想去草地上好好躺会儿。
陆伯言站起来，看看这些年轻人，他们都该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不论是海军陆军。
“应该教大家如何去懂得战争，真正理解战争是什么。为什么而战争？也许这才是一个将领真正需要的。——这是你说的。”女生笑着。
白霜急得都要哭了：“他们是故意的他们是故意的，一定有人在通过芯片教那女生怎么打，这是整个陆军指挥部在对陆伯言一个，这不公平！”
就在这时，决定性的事件发生了。
陆伯言失去了战舰，降衔回到海军学院。学院想让他避避风头，暂时不安排他的课。但没几天，就出事情了。
教室里再次寂静无声。
“你掐得我好痛！”旁边的室友尖叫着甩开她。
陆伯言的前线一个师在打得只剩数百人后投降了，顿时防线出现一个大缺口，敌军一拥而入。
陆伯言又回到了海军学院，军衔降了一级，现在只是个助教职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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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所有人都不再看地图，看着陆伯言本人。
“关于胜利的课程。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们为什么会输掉战争，我只想听到怎么打赢。”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课程？”陆伯言平静地问。
“不用写，我口头汇报可以吗？”
“喂，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是来抢我们海军的舰船的吗？”白霜睁大眼，“这帮人一旦学成，以后北海舰队就是曹魏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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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伯言静静站着不语。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的接受这种挑战，但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已没有了必胜的信心。他已经很久没有站在虚拟演习的地图前，因为一看到星图，眼前就会闪过精卫号爆炸时的火焰。
陆伯言挥挥手让大家静下来。他低头停顿了十几秒，才开始说。
她笑着：“今天能有机会同你对局，真好。这是我一直的梦想。今天终于实现了。战斗时我一直在紧张，紧张的要颤抖。没有人看出来，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怕输，但我更怕你会输。但你胜了，我真高兴。真的。我宁愿你永远不会失败，宁愿自己失败。我发现……我的高傲在我的梦想前不堪一击。”
只有陆军选拔生的阵营沉默着，任凭旁边海军生们跳跃欢呼，甚至凑到他们耳边大喊：“服不服？服不服？”都没有人动摇一下。
教室中沉默了。
她转过头，向路的尽头快步走去。
“等等。”陆伯言说。
陆伯言点点头。
教导主任沉默了几秒钟：“也是个上古基因，没人知道她怎么冒出来的。在进海军学院之前她甚至没有在陆军真正服役过。一和*图*书直挂着陆军部会议室参谋助理的衔，不过据说所有陆军将领去开会时她都能旁听。张文远一直对她很关照，好像是曹孟德的学生。”
围攻的红方军队像冲进沙漏一样被吸了进去。
然后人们看见战势急转直下，陆伯言放弃了自己的一个集团军外层防线，将红方军队几十个师吸进去缠入巷战之中，然后另两个集团军突围会师成功。女生的红方军队被反包围切割，陷入全线被动。
旁边的海军生吓了一跳，以为陆军要打架。明白过来后，也迅速立正站好，班长喊着：“请陆教官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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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把手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第一次有些迟疑。
“我从来就没有那么认为过。”
只有白霜还怔怔地看着，双手举在嘴前，像是祷告。
“这些人都是从陆军中选拔进来受训的，准备将来接管北海舰队的新船的。”白霜在陆伯言身小声地说，“真看不惯他们那样，拽什么啊，好像只有他们是兵似的。不过他们也看不起我们原来海军里选拔来的。”
食堂中所有观战的学生都沉默了，没人想到陆伯言会输。
刚才胜利的喧嚣已经过去，快到熄灯时间，校园里都是匆匆往回赶的学生。没有人注意夜色中刚才的胜利者。
会议室所有的将领都笑起来，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丫头的确和陆伯言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的左右互搏。不看介绍，还以为现在进攻的是陆伯言，防守的是别人。
战场上，陆伯言的军队离绝境只差一步了。
女子转身，向他行标准的军礼：“海军学院零五届舰艇指挥系陆军选拔班张彤。”
老院长还独自站在沙盘前，好像仍然想不通为什么。
假如国家和战争的运势也能算出来，那该多好。
坐在左边的海军选拔生全都起立欢呼，还有窗外挤满着的一群人。而坐在右边的陆军学生，却仍是笔直坐着，整齐礼仪式的一下下鼓掌。
“完了完了完了！”食堂中，无数人气得把军帽摔在桌上，开始散伙离场。
他点点头：“好吧，这堂课就来一堂演练教学。”
然而战争一开始，陆伯言就遇到了极大的困难。
陆伯言看着这女生，她目光高傲，像是所有人的统帅。所有的陆军生都没有回头，好像早就知道有这样一次进攻。他们全都护卫在这女子的身边，形成一个强大的军阵。
“但是，现在就算整个海军指挥部都出来给陆伯言支招，只怕也没用了。这根本就是陆伯言自己打败自己。”旁边一男生愤愤不平的说，“别人用得全是他的战术，而他倒被自己的打法给压制了。”
“不是这样的。”陆伯言摇头，“输了就是输了。不论对手用什么方式，我们有什么样的理由。”他hetushu.com.com抬头注视学生们，“战场上，当你死去的时候，当你的战友们死去的时候，是来不及寻找理由的。”
“这两个月来我没有课，我把自己关在屋中一直的回想，我们纵然有完美的战术理论，到了实战中也许仍会撞得头破血流。我在想我究竟能教大家什么？也许不仅仅该是具体的战术方法，战棋推演。更应该教大家如何去懂得战争，真正理解战争是什么。为什么而战争？也许这才是一个将领真正需要的。”
会议室，所有将领们也几乎都倒在了沙发里，战局已经注定了。
“今晚的话，你要永远记得。因为我不会再说第二次。我来到这个世间，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打败你的，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打败你，在战场上。我会亲手毁掉自己的梦想，但那是你我都必须承受的痛苦。”
“没有过。”女子的声音像坚硬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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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以为能找到比我更强的人，我希望有一个人能打败我。”
“陆伯言的确保守了。”老院长低声缓缓说，“精卫号的沉没……给他压力太大了。”
这莫不是终于放弃而解脱的笑容？
“但后来我们出海远洋，执行真正的军事任务。”陆伯言的声音慢了下来，回忆让他揪心，“结果大家也知道。我失败了，败得很惨。”
“陆教官好像有点信心不足，他本来可以更大胆的，已经有好几次机会他不敢出击了。”有熟悉陆伯言战术打法的学生着急地说。
一夜之间突然间进入了许多新学员，这些一年级新生军服笔挺，每天在校园中仰首挺胸地走过，目不斜视，像是从仪仗队里选出来的。
她的眼光中有什么在闪动：“我从小就在学习战斗，看所有将领写过的书和回忆录。但有一本书我看不懂，那是你写的。我入迷的研究你的战术，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每一次战术演练，我都问自己，假如陆伯言他会怎么做？我发现我不能自已，我几乎把自己变成了你，我模仿你的每一步细节，我把你的棋谱打了一遍又一遍。你是天才，我一直认为我也是。我想打败你，因为不这样我就无法解脱，但我又怕打败你，因为你是一个梦想，我希望它永远都不会破灭。”
整个学院静默了几秒。
“来吧，我希望你用战争真正给我们上一课。”女子注视着陆伯言，“一场全局模拟演练，假如我输了，以后我，我们所有人，都会是你最好的学生。但假如你输了，你再也没有资格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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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军生们呼的全体起立，齐声敬礼：“请陆教官上课！”
“不。”下面有人喊起来，“那是偷袭。整整一支舰队攻击你一艘船，而整个军港的舰队袖手旁观。”
陆伯言笑笑：“现heｔｕshu.cｏm•ｃｏm在还有我上课的资格吗？”
陆伯言回过头，看见了那个女生，正跟随着他。
她甩手，转身大步离去。
对手比他更加气势凶猛更加大胆疯狂，陆伯言的军队没有来得及集结就被分割包围了，瞬间整个战局陷入被动。
陆伯言坐在指挥台前，竟然好久没有发出命令了。
学生们屏息看着投影地图，红蓝色的箭头疯狂的缠卷在一起，上百个师在十个小时内被投入战争。双方似乎根本就是同一种风格：闪电般的调动，对战略点不惜投入的疯狂攻势，一个又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破绽布下的陷阱。
女生突然也露出笑容来了。
模拟军队的士气值在急速的减弱。
三个被包围的集团群互相难以支援，只相距数百光秒但就是无法会师。跃迁通道完全被|干扰卫星切断，似乎剩下来的只有被一点一点吃掉。
防线内的军团全线溃退了。
“我们一进这所学院，听到的就是陆伯言陆伯言陆伯言。所有人都以能听你的课为荣。但你在战场上仍然是个失败者。我想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理由，让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浪费时间听输者的感叹。”
她突然凑近陆伯言：“你上课的时候不准教他们真格的，明白吗？只准教给我们。”
女生站了起来：“我输了。”她望着陆伯言：“从此你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
指挥室里的老将军们也都拍着桌子：“就知道这小子没这么容易败的。”
“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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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孟德手下的新式陆军还是治理的很像样子的，比那些地方杂牌强很多。”陆伯言点头倒好似赞赏。
女生毫不犹豫的认输退出。
海军生们大笑。但陆军生们好像表面封冻了似的，只是静坐着听。
掌声又响起来。
女子停下了。
“这堂课已经上完了。回去写战役分析笔记，两天后交给我，各班班长收一下。”
“是啊，陆伯言唯一不知如何对付的，就是自己吧。这女生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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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中，本来安静无声的场内开始出现了喧哗的讨论和叹息，全部来自海军选拔生那一边。陆军生们还军容严整的坐着，他们会等到最后确信胜利的一刻再欢呼。
“还有什么问题？”他笑着问。
“我感谢你们对战术课的热情，这是一门重视实践的课，是直接培养战场指挥官的。你们都是好样的，因为我看到了你们的眼神中全有对胜利的野心。”
但海军学院里，气氛也已经不同。
“是那帮陆军系的新生吗？”教导主任预感到这是一次示威。
“是！”
他开始挥动双手，输入命令。
教室里的窗外的海军生都兴奋的欢呼，陆伯言的演练对战向来是最好看的，那种摧枯拉朽的气势总让人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