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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犹未死心，再度细问慕羽道：“你承认你当初加入过野北极佣兵团？”

在许多人最后的印象里，沈妍宜神采飞扬，无处不透着自信的美丽。

沈妍宜道：“法官大人，按照程序，需由辩护律师代被告做辩护，请不要忽略此环节。”

“不，我从来没这么说过。”慕羽道：“我说的是，为了一个惩罚一个错误而犯下另一个错误，那才是错误的。而现在，需要惩罚我，那是我应付出的代价，我相信没有人认为它是个错误。”

“谢谢法官大人。”沈妍宜礼貌地道，然后缓缓走出。让人们惊讶的是，她质问的竟然不是作为证人的红狼、奥克斯佣兵团等人，而是身为被告的慕羽。

主审官杜逸信年已六旬，按照联邦法律便可退休，他从业生涯中，审过无数要案，其中不乏联邦声名赫赫之辈。林威竹选择他主审本案，一方面出于他经验丰富，另一方面，他临界退休，自然也无需再有顾虑。

“我不愿做个失望的人，宁愿这个世界所有人对我失望。”

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了，慕羽在某种情况下，错手杀死那些人。

杜逸信有些不耐烦了，索性问道：“那么，在那次任务中死去的人，都是你所杀的吗？”

他虽年届六旬，然而这陡然一喝中气十足，肃穆庄严之气浩然而生，全场人们受他感染，无不停止交头接耳，嘘声禁言。

“那么也承认你代表野北极佣兵团参与过探寻遗迹的任务。”

慕羽平静地望着这位宽厚的老者，想了片刻后，竟然露出了微笑：“不，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

杜逸信看着手表，低眉顺眼，对于外界仿佛不闻不问。然而开庭时间一到，他便抬起眼，浑浊的老眼精光熠熠，举起法锤不轻不重地一敲，陡然喝道：“本案开庭，法庭之上，保持肃静！”

“被告，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沈妍宜盯着慕羽，缓缓地道：“在杀那些人的时候，是出于你本人的意愿么？”

最后的尾音铿锵有hｅｔｕshｕ.coｍ.ｃｏｍ力，话已落毕，犹有余波震荡。

沈妍宜在人们吃惊地目光中高高举起了手，这个女孩柔弱如柳枝。然而此刻，她纤细的五指耸立在人们的视线中，高高如山，态度鲜明地告诉所有人，她还没有放弃。

沈妍宜不会明白，杜逸信不会明白，甚至包括看台上的李若倩和易缘都不会明白。她们想要的真相，对于慕羽来说，是一直逃避的回忆。就算他已经坚毅至可以面对生离死别、面对背叛压迫，然而那一日，永远是他最黑暗的回忆。

沈妍宜于是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但慕羽提供的信息已然足够。她转过身，面对着杜逸信，身后坐着密密麻麻的人。她来回走动着，步伐有力如铿锵，朗朗道：“诸位，就本案而言，慕中将无疑是有嫌疑的。但据他所言，第一他并非有意杀人，第二在被害者被害时慕中将意识并未清新，因此并不能证明于这些人就是慕中将杀的。”

“是。”

即使在这次案件中慕羽的支持者，也有很多被慕羽的所激怒了！

杜逸信摇了摇头，正要宣布休庭商议如何宣判，不想法槌刚刚举起，便听一道俏生生的女声叫道：“法官大人，我反对！”

沈妍宜冰雪聪明，这种猜测虽不中亦不远，她虽然想不明白慕羽是怎么错失杀人的，但基本可以肯定慕羽并不是有心的。因此在今日法庭之上向慕羽发难，她心中也是紧张，已经按下决定，若是慕羽回答否定，那么她只能就此放弃。

下意识地不要想起，然而总是会想去，一旦触碰，便遍体鳞伤心如滴血。

杜逸信皱了皱眉头，不得不再次扬起法槌落定：“肃静，请保持肃静。”

只是慕羽低着头，表情被发丝遮住，他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整个法庭这次真的肃静得可怕，谁能想到，这件万众瞩目的案子结果竟然如此地干净利落，像极了一场闹剧。支持慕羽的和想扳倒慕羽的人暗地里斗得m.hetushu.com.com人仰马翻，而当事人竟然就这样不做任何抵抗就投降了？

沈妍宜心中不放心，连忙道：“慕中将，请如实相告。勿忘了，尚有很多人在为你奔走，我们不是为你开脱，只是想要以事实的真相再加以正确的处理方式。”

大约因为他心中柔软的地方太多。

因为无论是说谎的慕羽还是真的故意杀人的慕羽，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个王子。

易缘和李若倩并坐在庭审的第三排，两个女孩都带着浓浓的疲倦之色，为了慕羽，她们连名声也顾不得了。如今除了慕羽谋杀一事沸沸扬扬，慕中将的风流逸事和红颜知己也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两女神态倒是自若，事实上，从林威竹允许公开开庭的那一刻起，两女就知道此事转机的希望增多了许多。

话音刚落，便见法庭明暗起灭，无数镁光灯闪动，在明暗交替间，慕羽缓缓走上了法庭。

杜逸信闻言撇撇嘴，心想被告都已经全都认罪了，你一个辩护律师得不到被告的配合又有何用？然而心下对于这个小姑娘的勇气倒是嘉许三分，于是欣然道：“是我疏忽了，那么请被告辩护律师陈述发问吧。”

慕羽谋杀一案足足被延迟了一个月才开庭，这一个月里，各方势力因为慕羽一人而暗流汹涌，其中内幕争斗之激烈常人无法想象。在易缘、李若倩等人的奔走下，林威竹最后似乎做出了妥协，同意公开开庭。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来，慕羽在普通民众的心中影响还是极大的。根据权威性机构调查，超过七成的民众不相信慕羽会谋杀他人，而亦有超过四成的民众认为即使慕羽真的谋杀了他人，也不愿意判处他死刑。

沈妍宜慷慨激扬，她来回走动，不时转身，将整个法庭所有人都一一望去，人们看见她真切的眸子，听着她发自肺腑的言论，无不纷纷动容。

目前为止，所有的证据都对慕羽不利。但这只是控诉方的辩词，慕羽的支持者们还抱着希望，翘首ｈｅtｕshu.com.coｍ等待着慕羽方的辩解。

空气里似乎被爆破般震了一震，全场为之哗然。谁也没想到慕羽中将竟然不做辩解，甘心就这样任人鱼肉。更有心思复杂者，想到了该不会是联邦当局逼迫这位英雄，迫使其承认这等罪行吧？可是看慕羽坦然的样子毫无颓废之色，也似乎不是所想的那样遭受胁迫。

人们看见慕羽不再如以往一般回答的利落，而是默然。杜逸信眼前一亮，而那些慕羽的支持者更是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不由精神一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慕羽的表情。

慕羽想了想，他的眼神有些游离，像是陷入了某些的回忆里，沉默片刻他才猛然回神。人们注意到他的头微微低垂而下，然而声音竟然清晰透彻：“我明白有很多支持我的人，也知道我给予了一些人信仰和崇敬，更知道如果我承认了这些罪行，会带给他们多大的失望和愤怒。”

“慕羽中将是否杀人仍存疑点，但他救过许多人却毋庸置疑。我请求，请法庭与联邦网开一面，在法律与人情之中找到平衡和共存，从轻判罚被告！”

“不。”

这就是林威竹的让步，他以公正之心待联邦法庭的审判。

“反对无效，我想听到被告本人的回答。”老法官强硬地打断了他，只瞥了沈妍宜一眼，又肃穆地望着慕羽。

那日别后慕羽，沈妍宜彻夜未眠，辗转反侧思来想去都相信慕羽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可是慕羽既然承认了那些人是他杀的。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联邦逼迫，但沈妍宜觉得这种可能性很低。慕羽历经大小百余战，几次更是在生死边缘也怡然不惧，如此坚毅的人，联邦拿什么手段能逼他如此？

杜逸信默然片刻，道：“我记得你说，为了一个错误而惩罚是不对的，那么为什么你现在想要给予自己惩罚。”

慕羽想也没想便拒绝了，然后沉声道：“那时我的意志昏迷，当我意志清醒时，所有人……都死了。”

“那么。”沈妍宜望着他ｈtｔｐs://wｗw.ｈｅｔusｈｕ•com•com未干的泪痕，心中一疼，柔声道：“可以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况么？”

不知不觉中，慕羽已经成为一个时代的标志，站在时代的风头浪尖上。

当然，这审判自然是不能超越他的底线的。

杜逸信也道：“慕羽，这里是法庭公堂，不得有半句伪证。”

沈妍宜心中一沉，虽然不知道老法官出于何种目的越过了程序，但出于警惕她还是立刻举手道：“我发对！”

慕羽忍住鼻酸，收拾了片刻心情，道：“我当时的确是无意杀人。”

杜逸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简洁地宣读了一些官方信息和本案概况，而后道：“现在请被告及其辩护律师上庭。”

庭审就此开始，控诉方陈述了本次案件后，先后请出了当年红狼佣兵团和奥克斯佣兵团的证人，并出示了当年三方各持一份的参与人员名单。在名单中，的确白纸黑字写着慕羽的名字。紧接着联邦调查员出席作证，一系列证据皆证明慕羽就是当年那个加入了野北极佣兵团的慕羽。

但这一次杜逸信并不按照程序来走，按道理是应该由被告方律师沈妍宜来辩诉的，然而杜逸信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老眼竟没有看等待许久的沈妍宜，而是直接对慕羽道：“被告，你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吗？”

人们看见他的身后跟着两个魁梧狱警，出乎人们的预料，他并没有显得太过憔悴，反而精神不错。虽没有像以往无数个头条新闻上的面带微笑，却也不饱含忧虑，他只是很平静坦然地走到被告席，只是余光望见李若倩等人的时候眼神微有波澜。

杜逸信深深望了慕羽一眼，心中轻叹，却也知道大局已定。当一个人深陷泥潭，就算有再多的人想要将他拉出，可是若他心存死志，如何能拉得上来？

杜逸信眉头皱得更深了，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然而慕羽如此坦白的态度让他也无从下手，他只好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道：“那么你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吧。”

杜逸信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沈妍宜和-图-书，这个小丫头长得很漂亮，最特别的是她紧绷的脸蛋认真严肃，竟然透着一抹凛冽。

“是，我记得因为那是属于内部任务，并没有任何酬金。”

“是的，我们现在只有慕中将的证词，也许有人会说这只是一面之词。然而诸位，这场谋杀案我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么多年慕羽中将的所作所为却是还有人记得。中苏遇袭，他挺身而出，奋不顾身拯救了中苏市民，雷若研制创世纪，联盟面临灭顶之灾，亦是他力挽狂澜，阻止了一场惊世浩劫！这些战斗力，他数次与死神擦身而过，这样的人，至少我，不以其辩护律师的身份，而是以当年在中苏被救下存活至今的普通市民身份，愿意相信慕中将的证词。”

“是。”

慕羽缓缓抬起头，沈妍宜看见他的样子，不由“啊”了一声，就是杜逸信也大感吃惊。然后透过摄像屏幕，人们都看到了，步入法庭那一刻起一直面容平静的慕羽此刻竟然泪流满面。

这是我给你的印证，也是最后的疯狂。

“可是错了就是错了，错了便要付出代价。在卡斯特战争时，有人质问我，像个圣人一样怜悯着妖兽，最后还不是同样对它们举起了枪。我清楚记得我的回答，我说，我做好了承受罪孽的代价。而现在，就是我承受代价的时候。我杀了人，这是事实。如果我欺骗和隐瞒了事实，也许人们不会失望，但是对于我而言，会很失望。”

人民虽然愚昧，然而还是会记得当初那个救过他们的慕中将。无论是天华遇袭、还是创世纪之战，对慕羽感恩戴德的人何止千万？

有人妖娆娇媚让人痴迷，有人冷艳高贵让人仰望，而也有人如沈妍宜，认真凛冽地让人心动。

不久前，她对慕羽说，不想关于慕羽的回忆变成黑白，变成遗憾和痛苦。现在，她同样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慕羽，她不是说说而已。

在整个人生中，他不止一次地哭过，一开始只是怯弱，然而后来即使变得坚强，竟也有不能哭泣之时。

杜逸信道：“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