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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连他自己在心底都无法分辨出挂在脸上的笑容是温和还是苦涩。

“请稍等一下。”

“嗯，不必担心。”慕羽沉默片刻，才低低地道：“我已经没有仁慈了，所以……不会死。”

整齐的低喝，明明只有三十多人，却爆发出了惊人的气势。

然而世界又何时何处有过完美？

“来得稍微有些晚哦……不过好像我今天运气不错，又赢了一些。”

然而现在不会，大许是因为当时留恋尚未消磨，而时间在短暂的成全后，再次分开后的再次重逢，只剩下了坦然。

少尉站直了身躯，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表，道：“那么，以现在为计时，二十分钟后，完成任务。”

说坦然，未必坦然，只不过是无可奈何，已经绝望。

“明白！”

若是很多年前，他们在那个人潮涌动的广场那次重逢，在这样古老沙哑的音色下，大概会多愁善感，互相凝视对方，就算一言不发，也能让整个世界消失，独留两人。

“战前的伙食会比现在要好很多，想必你们很怀念吧？”少尉缓缓抬起了头，他嘴角带着狞笑，眸子明亮闪动着疯狂的光泽：“那么，去地狱就会回到过去的时光哦。”

于是慕羽明白了。

他们人数约有三十多人，个个目光冷冽刚毅，看起来无所畏惧，却又看起来像是被抽掉了灵魂的杀人机器。

“所以，别死啊。”

“抱歉，慕中将，例行检查。”哨兵面无表和图书情地道，慕羽看着他认真严肃的表情，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军队首重纪律，认事不认人，倒也是值得赞赏的。

慕羽将车停在了基地门口，站岗的哨兵拦截住了他。

他并不问麦克为什么会认识自己，这几年他在媒体堪比国际巨星的曝光率，大约只要有看过电视、有上网络的人都能轻易认出他。

少尉道：“值得庆幸的是，据可靠消息，神灵已经在今天下午离开了基地，因此我们计划基本不变，在哨位的同僚需格外注意，在完成任务前，一旦发现神灵回到基地，务必阻止他进入基地！此外，本次任务的第一目标为基地机体仓库和掌控本基地信号，在占领机体仓库过程中，注意确认神灵的终焉机体所停放仓库，一旦确认，以该仓库为第一目标！”

这本来是他想过的最好结局，然而当有一天见到这画面时，他脸上竟然呈现出一种恍惚的神色，大约是感受到了心底的那抹失落。

他突然顿了一下，声音随后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你、你们……”

进来的少尉双手负后，低着头，军帽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看不见表情。他轻声地道：“抱歉，因为去食堂的时间晚了一些，好在还在交接时间中。”

队长恼怒地回头：“干什么？！”

然后慕羽竟然发现他再没有其他话可以说了，他像个难民求助地看着江芷馨，不想江芷馨竟也眼神游离，只在彼m.hetushu.com.com此接触间流露出的意味和慕羽一模一样。

他转身，夕阳的光已经黯淡，然而才迈开步伐，忽然听到身后江芷馨大声地喊叫：“羽！”

慕羽想起那场雨夜，那个孩子站在身前激动地叫喊，妄图证明自己没有撒谎。而他低着头，任用雨水顺着发丝滑落，那孩子不明白，无论他怎样证明，其实答案已经注定。最后他举起了枪，闪电般亮起又消失的火光，就像是古世纪的炮火，在那孩子倒下的同时摧毁了他信仰的城墙。

“啊？”

强烈的危机感刺|激得他寒毛耸立，而车盖光滑表面折射着哨兵的影子。

突突突……

微不可闻的几声枪响，失去武器的哨兵连反抗都来不及便倒在血泊中。然后从门外涌进一批军人，皮制的长靴视若无睹地踏过那摊尚在流动的血迹。

她的眼眶失了防线，兵败如山倒，泪如泉涌，湿透了侧脸。

江芷馨抿嘴一笑，居然还遗留着青春时的火力，只是更多的已是妇人的成熟韵味。

“两岁了。”江芷馨道：“前段时间刚会叫妈妈了呢。”

他再次转身，夕阳已无余晖，而这次他已下定决心，无论江芷馨再如何叫唤他，都不会回头。他当然不会死，因为他现在对于生存如此地眷恋，这种眷恋，甚至不惜摧毁过去二十多年的自我。

金属色泽的防卫门被打开，屋内无聊打着牌的四名士兵站起身来，纷纷伸和_图_书了个懒腰。

慕羽点上一根烟，其实很早以前，在他离开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和江芷馨已经画上了句号。或者说，其实这段故事本该在他背井离乡的那时已经剧终，只不过这出剧本留下了太多不甘和遗憾，所以才固执任性地写下续集以期望完美。

街边有人在弹悠长伤感的吉他。

……

“你说……会有下次的吧？”

“嗯。”

他挥挥手，身后的三名士兵走了进来，伸手接过站岗士兵的武器。站岗队长一边将枪支解下交给少尉，一边抱怨道：“你们倒好，我们还没吃过饭呢，现在就准备赶过去呢。喂……我说，今天食堂不会又是那些菜吧？”

“什么？！”队长大惊失色，瞪眼道：“他们今天中邪了？奶奶的，你不早说，喂喂，快走啦……今天有猪肉，去晚了他娘的被人抢没了啊！”

仁慈吗？

慕羽微笑伸出手同他握在一起：“嗯，很高兴认识你，芷馨是个好女孩。”

“这是麦克，我老公。”江芷馨眼波转向身边的那个男人，慕羽在她眼里再也看不出羁绊和挣扎，那是一种很平静的目光，因为平静所以舒缓，所以显得那么地幸福。

他顿了片刻，扫望了一眼杀气腾腾的同僚们，沉声道：“二十分钟后，华尔修大人将亲自支援我们！”

少尉将桌面上纸牌一扫而光，掏出一张高精度的基地地图铺在桌面上，不用他吩咐，这些军人已经围在了桌旁。少尉m.hetushu.com.com满意地点点头，偶尔沉声道：“计划出现变故，神灵于今日出现在基地中，那位机师的战斗力，想必大家都有所了解吧？”

这是令人熟悉的称呼，熟悉地慕羽近乎本能地停止脚步，回过头望向江芷馨。在回头看见她容颜的那一瞬间，他才忽然想起有很多话可以聊，比如她这些年过的如何，比如解释此刻自己为什么不在前线而出现在这里，比如告诉她……她比当年更美丽了。

所有人凝重地望着少尉，没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代号为神灵的SS级机师慕羽日前降落基地，虽然处于半保密状态，但在这群有心人的打探下并不是难事。虽然直到现在仍不免担忧，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微笑，望着地上自己的影子，竟然有种很荒谬的念头。他想从影子里看看自己的笑容，在这样温和的夕阳余晖下，会呈现出什么样的神情？

江芷馨凝视着慕羽，从见面开始便一直平静的语气突然哽咽，就像过去很多个画面里的那个柔弱女孩一样。

整整走出了这条街，江芷馨再没叫过他。

“真可爱……多大了？”

四人急匆匆地就要赶去食堂，背对着交接少尉的他们没有注意到，少尉和他的士兵漠然地从裤兜里掏出了消音器，悄然装上了枪口。

那男人从慕羽走过来时便一直打量着慕羽，面色怪异，听到江芷馨介绍自己，迟疑片刻，伸出手，道：“您好，我是麦克，威尔公国国民…hetushu.com.com…您是，慕羽先生？”

慕羽踩灭了烟头，指着那孩子，爱怜地抚摸着孩子娇嫩的脸，那孩子竟然不怕生，大咧咧地露出一个笑容，干净如清晨的阳光。

到最后，他只能这么说。

夜幕在行走中悄然降临，光被无声掩埋，世界变得灰暗。按照规定，此刻已经到了基地哨位交接的时候。

“呃……是吗，挺好的。”

慕羽很快收敛了这种恍惚的神色，时隔经年，他们都已经变得成熟和世故，理智总是在无时无刻地压制着感性。如果不想失落，那么就让江芷馨永远等他，被人爱着的虚荣总是美好的，但那背后，却是一把刀子血淋淋地割裂着江芷馨的人生。

他举着枪，对着自己。

“即使不看那些新闻，也多少能了解一些你的处事。既然已经不得不离开，不得不走上战场，那么就收起你的仁慈，那是战场，你不杀死别人，那么你就会死。这样的道理，本来就无可厚非。”

少尉道：“有猪肉。”

“那么，下次再聊吧。我有事……先走了，告辞。”

“不是吧？”慕羽吃了一惊，将车熄火，推开了车门走下车，就在他背对着哨兵准备打开车盖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点了点头，坐在驾驶室等着哨兵的检查。不一会儿哨兵又走了过来，俯身对慕羽道：“中将，检查完毕，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您的车，似乎漏油了。”

然而此刻即将离去，纵有多少话，也无从开口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