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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可以说的，让我……休息一会吧。”

然后他忽然呆住，只因看到苏离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带来了一丝明媚阳光。

慕羽穿戴着很整齐，经典地双排扣风衣制服，一如当年与苏离初见。只是时隔春秋，他曾经还带着稚嫩的脸已经刻画了沧桑，倒是苏离，虽然不言不语地躺在这张雪白的床上，精致冷艳的面容依然一如那时般的动人。

他有很多话要和苏离说，他想和苏离聊聊近况，想告诉她，她所爱的男人如今已经顶天立地，告诉她他孤身一人奇袭雷若帝都，告诉她力挽狂澜摧毁了创世纪，告诉她这场战争已经走到了尽头。

冰腻的触感在额头蔓延开来，然后直通每条血管。苏离现在不能言语，似乎只有这样，慕羽才能感觉到她的内心，才能告诉他的心意。

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落。脸上带着呼吸器，却无损于她的清丽，那是慕羽极少见到过的柔弱。只是每次这种柔弱呈现在苏离的脸上时，都禁不住怦然心动。

世事变幻，如今只剩下你能给我如此安稳。

然而慕羽每每踏足边缘，这些黑白终于褪色，露出世界真实的色彩。

世界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无声无息，白芒看似柔和却霸道，其余的色彩都被掩盖，所有的声音都被消弭。宛如宇宙无尽的黑暗，那样神圣纯洁的白，竟然也会如深渊一般的恐怖。

“哦，和图书没什么……天华的苏离上校也在本院呢，前段时间病情有了一些突破，似乎可以看到了康复的希望呢……”

所以，请快醒来，你花了那么多的心血为我松绑，想要我从此一生被你抓住束缚我绳子的另一端，你已经成功了，却在这个时候松手么？

她怜惜地看着苏离倾城的容颜，叹息一声，道：“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人儿……”

他睁开了眼，陌生而熟悉的雪白墙壁，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映入眼帘的小护士很年轻，正睁大着眼睛与他对视，脸上又惊又喜。

他就这样握着苏离的素手抵着额头良久，方才低低说了几个字：“离，我爱你。”

原来他的青春早在不知不觉间逝去，在那些轰轰烈烈、迷惘茫然的长河中告别。

慕羽轻轻“嗯”了一声，尝试着微微动了动，刹那如被电击般的剧痛蔓延开来，于是他知道，这一次自己伤得极重。

若它不曾消退，便永无止尽的沉沦。

苏离猛然惊坐而起，世界依然没有气息，她无法思考，无法感受到那些眼前的事物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无所知，无所明白。

苏离的异常无疑对她的病情来说是个重大突破，小护士这才想起要马上报告给医师们，于是道：“苏上校，你等等，我……”

慕羽凝视着苏离，他的目光里只有苏离，仿佛少看一秒都不忍。他轻轻握起苏离的和_图_书手，低着头，将苏离的手背抵着额头。

“您还不知道吧？因为在创世纪之战的神勇，您已经被天华联邦任命为中将了！”护士的眼里带着崇拜，雀跃道：“中将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好多医师都说这次您恐怕要熬不过去了……”

可是近来几年，他依然记得莉兰，却再没有过去那样沉溺在那样痛苦的回忆中。莉兰的眉、莉兰的眼、莉兰的影子，虽然依然刻在心中，却在默无声息间有了一下松动。仿佛是有一双手，用了漫长的时间里将这道束缚松绑。

明明相爱着彼此，却因为那些灰色的过去而不得不等待。然而现在这场等待已经结束，过去已经不再是阻碍。

“英雄么？呵呵……”

那样真无赖……我不会允许，听着，我不允许你这样耍无赖。

苏离没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方向，如水般的眸子呆滞但依然清澈，微微仰望着。护士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又很是失落。自从苏离上校被转到这家医院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苏离不言不语不动宛如活死人的状态，方才见她一下坐起，竟然以为她奇迹般的复苏了……

慕羽苍白着脸，身上的伤势痛得他眼皮直跳，他微微呲牙吃力地坐在苏离床边，凝视着她的美丽，她安静地像道月光，柔和、恬静，照进你的心中，莫名地感到心安坦然。

于是心动与心痛竟然能分辨得那么模糊。

“三个礼hetｕshｕ.ｃoｍ.ｃｏｍ拜了呢！是幸存的菲尔舰队官兵搜救出了您，他们说您是英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尸骨无存。”

然后他才惊觉自己对护士的称呼，这护士虽然年轻，却也过了青涩年代。她并不小，而却被自然而然地称呼为小丫头，并且护士也认为理所当然。

然而他现在再不会哭，他的眼泪贵重而不再廉价，轻易不会再流。

心思纷杂狂流，慕羽竟然一字也说不出，若是那些年，此情此景恐怕已痛哭失声。

只是胸膛莫名的疼，她呆在这样的世界里，第一次明白了疼的概念。

要么便由我那样沉沦，要么便拯救我于你手，哪有这样半途而废撒手不管的？

他表情一窒，忽然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回忆片刻，方才想起很多年前，当他刚刚从卡斯特战争中脱身后，在莉兰的墓前曾说过同样的话。

久不相见，她的冷艳依旧，即使在她成了植物人时，这种让人怦然的冷艳仿佛与生俱来。却也正是因为如此，更让人心生惋惜。慕羽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的发丝摩挲在手背，痒痒地，像是投入小石块的湖，泛起一波波轻柔的涟漪。

“我……来这里多久了？”

这是他最想告诉苏离的话，大概也是苏离最想听到的话。

然而她始终都不眨眼，只是怔怔地、定定地望着，仿佛那里她失去了什么……

医院显然很是惊心照顾苏离，她并没有清瘦，反而略微丰|满了，慕和图书羽想起她若是有一天苏醒，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胖子，是洒然一笑还是默不作声消失十天半月一年半载，等到再出现在面前时又是清瘦如当年呢？

晃铛……

陡然尖锐的枪响！

黄昏时分，小护士敲开了门：“慕中将，到该换药的时间……”

远方无尽，茫茫然，混混沌沌，世界里没有色彩，没有生动的气息。

慕羽放下苏离的手，抬头时，却见苏离睁着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她的眼眸没了那时飞扬的色彩，呆滞而纯真，像个孩子看到了新鲜事物般盯着慕羽猛瞧。

慕羽心中一动，道：“嗯……怎么了？”

她突然停住，望见床上整齐叠好的被单，柜头边还放着下午给慕羽看的杂志，然而房间却空空无一人。

慕羽曾来过这样的世界很多次，见到过很多次这样的白芒，它有时黑暗，有时白亮，却都是一样的无边无尽。

小护士略失落的离开，干净的太过安静的病房恢复单调色彩，似乎你不说话，这个世界便不会说话。然而很快这种沉默便被一阵纷杂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五六位身穿白大褂的医师匆忙赶来，原来是小护士将慕羽醒来的情况报告院方，院方极为重视慕羽的伤情，立刻安排了最好的几位医师来做检查。

自从苏离出事之后，慕羽只有在法尔斯坦匆匆看过她几次，后来战事纷乱，苏离也被转移到了莱茵联盟第一军区医院，慕羽便再没有来看望过她和图书。

慕羽推开了门，向着安置最里处的病床走去，床上苏离的容颜渐渐清晰，每走一步，记忆仿佛翻江倒海。

慕羽嘴角微勾，轻声地道：“我来看你了……抱歉，很久没来了。”

那只手，就是苏离。

只是慕羽看得到，她的眼里没有自己的影子。他心生怜惜，溺爱地拍了拍苏离臻首，柔声道：“再睡会吧……”

终了，几位医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慕羽的情况超乎想象地好，虽然一些地方受损严重，但都并非不可治愈，相信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慕羽中将还会是那个英勇的慕羽中将。

“慕中将，你醒来了？！”

“中将，给我说说您的故事吧！人家好想听的说……”

检查持续了大半个小时，慕羽像一具木偶，任凭着那些医师摆弄，各种仪器他竟然也认识一些，人说久病成医，他倒觉得自己濒死的状态太多，用久死成医大概比较合适。

过去是苏离等着他，而现在，他将如苏离当年一样，守候等待。

他吃力地道：“小丫头，我只是少将而已。”

……

她忽然不说了，视线里苏离的侧脸沉静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远方，一道晶莹泪痕滑落，落在雪白的床单，沾湿成一滴滴惊心的花。

“对了，慕中将是天华人吧？”临走前，主治医师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

照看她的护士手上捧的盘子掉落在地，吃惊地望着苏离，结结巴巴地道：“苏、苏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