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恋街道
夏禾发现氛围又陷入诡异的焦灼了，在顾少司特别嫌弃的目光里，她简直不知道该呼气还是吸气……好在，不远处的脚步声打断了氛围的凝滞——
“你在偷看？”夏禾傻傻问了句。
“少司……”陆雅安的声音带了焦急。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少司的脸却已经阴转暴雨。
顾少司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夏禾的发顶上。发现那儿沾了一点纸片碎屑，顺手摘了。
说话的是顾少司，他脸上面无表情，目光与指尖却是落在乔安娜的身上。
夏禾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指三个人的平均年龄，顿时囧了。这个姜子燃，还能再无聊幼稚一点吗……
夏禾下手速度比较快，偶尔会抓拍到几张，一路憋着笑。这两个人，相互嫌弃到这个地步真的还能拍摄吗……
“到底还要多久？”固定的造型进行了2分钟，姜子燃翻了白眼，“那谁的香水味熏得我头晕。”
是陆筝。
发亮的崖壁，还有错落的人影，浩瀚的夜空，昏黄的正巧交错让身形带了轮廓手电筒光……
夏禾忍不住想笑，结果脑袋却被姜子燃用力按了一把。
“顾少，你再这么贱，我找娱记爆你料。”卫碧对着镜头微笑，优雅地撩起卷发，说的话却和她的肢体动作完全不同。
夏禾透过相机，近距离看到了他眼角的弧度，按快门的手居然比预想得要慢了一点点，心跳也跟着停滞了几下。事实上，在场的很多女性都脸红了。可爱的场记妹子用本子遮住了脸，就连墨镜策划都用口掩着鼻子干咳了一声，才念了一句“卡”。
奶茶小妹瞪圆了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顾少司瞠目结舌，“顾顾顾……”她兴奋地“顾”了半天，还是没有叫出全名来，最后被一个冷淡的声音打断。
夏禾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这才发现刚才一阵乱跑，围巾已经快要垂到了地上，于是脸盲围上了，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
里头的夏禾已经闷得满脸通红了。
“睡吧。”
“倒数2分钟，准备开工——”墨镜策划拍手示意。
夏禾压下心头的一点点小失落，偷偷看了顾少司一眼，然后很快移开了视线。其实这样做有点儿掉价。她心里悄悄对自己说，没有关系的，原本就是没有靠近过的人啊。
“拍。”姜子燃咬牙。
〔爱的初始〕第一项，约初恋到一个特别的地方进行美好的初约。
阳光刚好，每个人的身上都笼着一层淡淡的光。说不出的明亮与暖和。
阳光灿烂的午后忽然起了暴雨，本来就是黄土的山路上即使越野车也开不进去，最后噗通一声，越野车轮陷进了水洼里，熄火了。
“HI小学生~~”姜子燃兴匆匆招手，“快到我们年轻人的队伍里来！”
“……”
乔安娜的目光掠过几个主角身上，似乎在思索。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冷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想指定她。”
“是。”
顾少司的脚步没有一点停顿。
一阵沉默。
姜子燃在圈内只是个新晋小生，撑死了不过二线，然而横行圈内无人能挡却并不是因为他的人气。不论何时何地，两个人的人气相差如何，姜子燃都还有一重身份，SE董事之一姜谦诚的儿子。只凭这一点，任凭姜子燃红到了天边去，他都有的是阴招能让他被雪藏得渣都不剩。
夏禾还愣在那儿，她的脑袋很晕，却不是因为酒，意识仿佛踩在棉花上：“等等……”她终于找回了声音，笨拙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顾先生，我的拍摄还没有……”她想说还没有结束，却发现她的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顾少司提在了另一只手里，顿时紧张得呼吸都艰涩起来了。他要是一时火大砸一下，她又要进入可怜的还债阶段了。
随着体力的渐渐流失，一路说笑的人安静了下来，渐渐地，寂静的路上就只剩下错路的脚步声，还有偶尔一两声的粗重呼吸。
这两个人，某种意义上讲真是绝配吧……
姜子燃暴走：“姓黄的你的一溜烟真快啊！！！”
姜子燃一拍脑袋，忽然回过头来，深情款款对着卫碧说：“小碧，我想带你去一个我常常在梦中流连的地方，那地方充满着芬芳，只要闭上眼睛就能陶醉在其中，到那时，我的眼里，心里，全是一个朦胧的影子，我想要去抓住她，却发现整个世界都已经纷乱成了碎影……”
她的指尖触摸到了一片湿热。果然是汗。
夏禾也有些心急起来，越野车虽然大，容纳下那么多人却还是有些挤的。卫碧在补妆，陆雅安扑闪着小鹿斑比的眼睛看着顾少司，顾少司冷眼看着窗外……夏禾有些后悔跟来了，晚上的拍摄比较集中，只需要一个跟拍摄像记者，她应该像几个经纪人和乔安娜一样直接收工回家啊！
屋外阳光灿烂，夏禾从黑漆漆的底下酒吧一下子被拉到了午后室外，顿时眼睛被阳光刺得头晕目眩。她本能地伸手捂住眼睛，还没叫出声来，脑袋上就多了一点点重量……帽子？
在外面，那只兔子睡得正熟，即使到了这样的地步，还一直心心念念记挂着的是相机，固执得幼稚，又胆小得愚蠢。不过，她在昏沉之际，还记得用衣服遮住自己的脸，只是因为担心会被拍到而增加他的负担，却又愚蠢得有些让人……不是很嫌弃她的愚蠢。
夏禾不敢多动，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抱枕，或者一张凳子，一台显示器？她又沉默了一会儿，在“你累不累”和“要不放我下来”等好多话中间挑选了一个最想问的，小心开了口：“顾先生，我的……相机呢？”
小T恨不得把摄像机照顾少司那张赚钱的脸砸过去！
夏禾默默看了一眼乔安娜，等她做决定。
“走开，你这个满脸褶子的老女人！”
陆筝笑得眯起眼：“你从姜子燃手上清醒着出来，想必酒量不错？”
夏禾觉得脑袋又疼了不少，想了想，还是接过了那杯酒，小声与姜子燃商量：“我喝完这一杯，你能不能开始拍摄？”
“好。”夏禾点头，举起酒杯闭上眼睛猛地灌了一口，马上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她虽然没有醉，不过身体的反应却要比往常强烈，也许是因为喝了那么多奇形怪状的酒，她的手脚莫名其妙地冰凉，胀痛的后脑勺似乎还有刺痛……也许这三杯下去，就真的要醉了吧。她迷迷糊糊想着，抱起酒瓶倒了第二杯。
顾少司不说话了。
顿时，他的脚步停滞。
“别看他一副‘总裁狂酷拽’模样，不过其实笨得要死，你下次可以试试灌他酒。”
“问。”
“张口。”医生翻了个白眼，递上一根温度计。
“我的相机呢？你……真的把它丟在山上了吗……”
忽然，巷口传来一阵吵杂，几辆保姆车气势汹汹而来，一辆接着一辆停靠在巷口。
顾少司还在微微喘着气，他看了看余下的路程，坐到了她的身旁，低道：“下次遇到姜子燃这样的人，不必那么老实的。”
……不让拍？
夏禾憋着笑把相机放到了双肩包里，小心地一步一步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这样一来，如果一不小心摔了，相机应该不会摔坏吧……
一小袋小蛋糕很快就被瓜分完毕，那些平常精贵的人像饿狼扑羊一样分分钟解决了它们。夏禾好不容易抢下了一颗，犹豫着要不要递给顾少司——他一直是一副“本座嫌弃死你了”的样子，到底会不会收啊……
“休息一下吧。”夏禾小声说，“我其实好多了，刚才只是有点摔懵了……”
……欸？
休息了一会儿后，终于，顾少司弯下身，把她从石头上抱了起来，开始朝山下走去。
夏禾重重撞上他的肩膀，顿时眼前一片金星闪烁，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她浑浑噩噩揉脑袋，发现顾少司停在了街角的奶茶铺面前——奶茶铺？
夏禾被吓得一个哆嗦清醒了许多，上前了两步，顿时僵在当场——那是一面断崖，崖壁上亮着灯，隐隐约约可以让人看清这是一面被开荒ING山坡，也许白天还有轰鸣的机械声，到了晚上就只有刺眼的灯光来提醒基本上不可能存在的人类，“此路已不通”，“此山正在崩”。
顾少司的目光落在她围巾上。
“……欸？”
“姜子燃，你适可而止啊。”卫碧忍无可忍，拦下了夏禾接酒杯的手，“有种自己喝，欺负一个小姑娘你真厉害啊。”
“少司……”陆筝的声音终于正经起来。
顾少司仿佛有所感知似的扭转了目光，落到了夏禾与姜子燃身上，hetushu.com.com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夏禾：……
夏禾乖乖含住了温度计，这下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眼巴巴看着脸色诡异的顾少司。
夏禾发现自己也有一点透支，不仅仅是体力，而且还有精力。是酒么？她想起了中午喝的那么多杯酒，之前的奶茶稍稍缓解了头痛，这会儿被冷风一吹，好像又卷土重来了。理论上步行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浑身冒汗才是……她却好像是越来越冷，就好像是在冬天的早晨散步一样，脚下踩的仿佛不是石头，而是棉花。
夏禾不清楚原因，可她对他生气了这件事几乎是直觉，而且百试百灵，顿时有种抱头逃窜的欲望——说好的冷淡却温柔的贵公子呢？难道也被这一声“卡”给卡没了吗？怎么那么快打回原形了啊……
夏禾钻过人群，悄悄靠近他，借着他的光走到他身边，心里的担忧渐渐小了一些。
“睡吧。”
“优雅温柔贵公子”顾少司已关机。他投了个毫无兴趣的眼神，转身离开咖啡厅。
陆筝咧嘴：“那人留下了账号主人是个中年圈外人，我动用了一些非常渠道，发现个有意思的事情。这个中年圈外人有个女儿，居然也是供职于《娱论》编辑部。我用银行卡号进行查询，发现这个卡号早在两年之前就开始与数家杂志社进行资金往来。”
“你这老女人半夜发什么神经！”
夏禾忽然有些想要作呕。她举着酒杯茫然抬眼，看见灯光朦胧中的姜子燃，还有欲言又止的卫碧，最后狠了狠心，正想要破罐子破摔灌这最后一杯的时候，包间的门忽然忽然“砰”地一声被人恶狠狠打开了——
“姓顾的你以为你拍电视剧呢！你这是在玩小学生的命，喂！姓顾的！”
顾少司在一个二连座上，他微微诧异，很快地，不着痕迹地稍稍挪动了一点点距离，空出了更多的距离。
红色的酒在杯子里荡漾得像少女的裙摆。
夏禾大松一口气，欢快招手：“陆大哥！”
很棒的画面。
顾少司忽然推开了他朝外跑去——
“小禾苗，我和你说……”
然后，她就被拽出了包房。
于是，又是寂静地沉默。
医生的絮叨还在继续：“小姑娘家胡闹，你做男朋友的难道不应该看紧一点吗？年轻人啊，太胡来，这要是再迷路，山上一夜，后果不堪设想！”
“你妹的你带初恋去泡酒吧？！”一进门，卫碧终于忍不住咆哮。
顾少司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有些尴尬，声音依旧高冷：“抹茶不是茶？”
包房的气氛顿时凝滞起来。这世上有些人的长相本身就带着一股子高傲，顾少司平常就不爱笑，话也不多，他只是面无表情看着，被盯着的人却会有自己从头发少被嫌弃到了脚趾头的感觉，那是赤|裸裸的冷漠与蔑视。对于骄横了许多年的姜家二少姜子燃来说，这种目光还带着赤|裸裸的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收敛了满脸的玩世不恭，冷笑道：“顾少司，你别忘了你在谁的地盘混。”
所有人轰然笑了，一下午的牢骚一扫而过。
主持人漫长的介绍和宣读规则之后，两台摄像对两对模拟情侣进行了拉进拍摄：陆雅安听见后害羞地低了头，两颊飞上红晕；顾少司的脸换上了“地球真无聊”的神情；姜子燃风流倜傥地撩拨了一下额前那撮黄毛；卫碧对着镜头风情万种地露了个漂亮的侧脸。
很显然，最后那个安小姐是记错了名字的结果，他压根没有记全乔安娜的名字。
她默默偷看顾少司和陆雅安，发现他们的互动显得有点冷场：陆雅安笑得很温雅，长而直的发丝柔顺地披洒在肩头，显得整个人娇小无比。她只到顾少司的胸前，抬起头看着顾少司的时候侧脸非常漂亮，就像是沐浴在爱河中的少女仰望着情人那样温存。只不过……显然顾少司这个情人有点不称职。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人类好无聊”气场。
“我……”姜子燃气得语结。
车上的争吵内容已经发展到了“你吃草啊”“你才吃草”“你全家都吃草”“你祖宗十八代都吃草”的地步。夏禾取下肩膀上的双肩包，小声开口：“我这里有一些小蛋糕，你们要吃吗？”
暴雨的雨势稍微笑了点，却并没有停止。
而这只愚蠢的兔子显然只关心她的相机。
她在犹豫，顾少司在看她。
“天！小学生？！”一个惊诧的声音响起。
夏禾匆匆跑出了摄像机拍摄范围。主持人迅速进入状况，紧接着是明星入场，最后是节目统领介绍……
夏禾闻声回头，却一不小心对上了顾少司阴森森的目光。
夏禾伸出了能自由活动的手，然后，手上就被塞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顾少司就又牵着她朝前走了起来。
“我靠！”姜子燃脱口而出。
十分钟后，咖啡厅里。乔安娜的脸黑得像锅底。
“少司！小禾苗！你们终于来了！”
“……”骗鬼呢！
顾少司也发现了夏禾，他的脚步微滞，然后稍稍放缓了步伐。
夏禾不太记得自己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她的思绪好像从摔倒的那一下开始就卡壳了，到后来被顾少司抱在怀里，以及开始朝山下走动，什么都是迷迷糊糊的。这样昏沉了不知道多久，一阵凉风放她清醒了一点点，于是就看到了顾少司的光洁的下巴，耳边回荡着他的呼吸。
夏禾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居然被顾天王翻了牌儿，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啊。她顿时紧张起来：“没、没什么。”
冷风嗖嗖吹，也不知道是谁的肚子不争气，咕咕叫了出来。
“顾先生？”
月色越来越低沉。
夏禾。顾少司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这只兔子愚蠢的名字，纠结再三，还是回到了床边，替她轻轻掀了笼罩在头上的衣服。
姜子燃勾勾嘴角：“只要节目完成就好了嘛，我妈又发现不了我拍摄中失踪了一小会儿。”
时间一分分流逝，整个病房彻底寂静了下来，不一会儿，病房里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顾少司却一句话不说，静静看着姜子燃。
“呼~”姜子燃大松了一口气，夸张地拍拍胸口，忽然伸出手来用力按了一把夏禾的脑袋，“这样才比较有前途嘛，把那个变态的老女人甩掉造吗？跟着她迟早会神经病的！”
噗……
“喂，小学生，你看对手干嘛！”姜子燃不满的声音。
顾少司沉默。
“不是。”顾少司淡道，“不会。”
“抬手。”
大家都在有说有笑，却独独少了一个人的声音。夏禾借着一点点的光探望，发现顾少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最前面。他的手里有一个手电筒，却不像姜子燃似的乱挥舞，他探路的时候稍稍侧过身子，让手电筒的光可以完整地投射到不远处的地面上。这样，所有的坑坑洼洼和怪石都能够被一览无余，让其他人不至于走得很狼狈。
山下的医院叫做仁爱，是一家私立医院，日常的生意其实并不多。在深夜里，急诊室外也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即便如此，在进医院之前，顾少司仍然用了卫碧的衣裳，把怀里的夏禾整个儿脸都罩了起来，一路来到急诊接待室里，他才放下衣裳。
姜子燃暴跳：“说得轻巧，小学生半路撑不住怎么办？！”
录！节！目！
“姜少别急，这里距离温泉山庄不远的，等雨停了五米就让小T去修车，一溜烟就好了。”
这下，迟钝如夏禾也都闻到了火药味儿。
他大概早该累了的。
“发烧，跌伤。”顾少司言简意赅。
“啊！有了！”
“这也是节目的一个环节吗？”
夏禾看过策划书，知道制片方的大致用意，却觉得这样的组合还是有一点冒险，不过当两对模拟情侣真正地站在荧幕前的时候，她终于发现，策划这档节目的人简直是太厉害了！一对用于炒作与制造话题，人员选定了一直人气居高不下的顾少司与今年刚刚爆红的玉女陆雅安，这一对在平时就已经饱受争议，现在参演是摆明了抛梗给各家媒体和大众；还有一对就以趣味性为主，新晋帅气小鲜肉姜子燃与红了好几年一直走烈焰红唇御姐范儿的卫碧，这看似完全不搭的配对其实真的搭档起来会有许多意向不到的惊喜和萌点。当两对模拟情侣站在摄像机前的时候，顾少司的冷峻高傲与陆雅安雅致美丽协调无比，姜子燃的年少轻狂和卫碧的风韵卓然别具匠心。
夏禾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走到她身边给她看相机上的存档：“你hｅｔｕshu.cｏm•ｃｏｍ看，很漂亮呀。”
姜子燃跳了起来：“我靠！顾少司你在发什么疯！你想对我的摄像做什么！”
“还好么？”他沉吟片刻，问。
“你……你太过分了！我们都是在工作，你这样未免也太不尊重人！”
陆筝低笑：“要不我安排你们用个餐，你试一试他的酒量，然后拍下丑态，以后好敲诈勒索？”
天色终于彻底黑了。
“不是正在进行么？”
乔安娜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很快，她的眼里的光芒就被欣喜覆盖。她之前在顾少司与姜子燃之间徘徊，顾少司固然是一线如日中天，姜子燃这个新晋小鲜肉背后却是整个SE的资源，这两个人孰轻孰重其实不到最后还不能判别，不过既然是顾少司亲自开了这口，那就又不一样了……
镜框中的少女的刘海被照样染成了金色，脂粉未施的脸颊上有一层短短的光亮绒毛，小雀斑的鼻尖，笑得眯成线的眼睫，硕大的本子衬得她的身形娇小瘦削，长长的线衫也像是笼了一层光晕……
“下山。”顾少司淡道。
言简意赅。
很久以来，她一直觉得顾少司是一个冷淡的大明星，现在看来，搞好是他情商……出奇地低呢……
夏禾个子矮，跟在他的身后有些狼狈，好几次差点儿摔倒都以撞在他的手臂上结束。
安树里街道的另一侧，咖啡厅里的氛围有些凝滞。
只可惜，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总是太过骨感。
小T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果然这种真人秀就是应该有一个愿意配合的人主导才行啊！女神干得好！
这一次，夏禾可是完完全全清醒了，顿时心跳像到了喉咙底……缩在顾少司的胸口，她的心跳就在她的太阳穴旁边，她脸上发烧，身上也出了一点点汗，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害羞。终于，山下的医院近在眼前了。
“她不在这里。”顾少司冷道。
夏禾在原地愣了一小会儿，加快步伐跟上了他。
她一点也不好奇自己到底有多少酒量，可是姜子燃显然比她更加好奇，从进酒吧开始到现在，姜子燃已经变着法子送上了数不清的品种的酒类，以“工作友好访谈”为理由，逼着她每一样都来了一杯，最后发现她还是没醉，他又兴匆匆地让酒保上了一瓶红酒。喝到现在，她的脑袋已经快要炸裂开来了。
卫碧却一扭头离开了，连一句不用谢都没有留下。
姜子燃第一个反应过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几步冲到门口拦住两个人去路：“你这什么意思？英雄救美还是演偶像剧？拍摄到中途你来捣什么乱？！”
小T挂断电话，对顾少司说：“少司，老大请你再补拍几个入咖啡厅的镜头。”
“没有。”
陆筝愣了片刻，道：“你知不知道，安树里街尾有个地下酒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那个黄昏，世嘉的休憩室里飘荡的窗帘。那时候，顾少司应该是醉了吧，所以在那之后他没有任何异样，他根本就是没有记忆的吧……
夏禾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向顾少司。他真的好看，也许对一个演员来说，夸他好看是对他的演技的否定，暗示他是花瓶，可是对顾少司来说，她实在想象不出第二个词汇去形容他。就像沈星说的，有脸，任性，他在这圈内靠一张脸混到今时今日，真是赤|裸裸的持靓行凶了吧……
顾少司：“……”
“卡——”几乎是同时，策划的声音响起。
陆筝笑了，用力给了他一拳，推他进咖啡厅：“快去顺毛，不然就就变成小枯苗了……”
策划摘了墨镜，露出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我们绕了路进了后山，本来是想趁着黄昏，拍一些林中漫步的镜头，穿过这一片树林有一面五米左右的岩层断壁，日落的时候特别好看……”
“……重吗？”
夏禾默默看了一眼他的经纪人Joe。Joe叹息着摇头，凑到节目策划身边说了几句话。策划是个中年的墨镜男，他大手一挥，笑了：“没关系，我们后期会从大量的素材里错位剪辑出需要的，这一次真人秀有别于以往，大家尽量轻松些哈，没有关系，人员我们经过了严格筛定，不会有任何泄密。”
顾少司猛然抬头，还没开口，却听见路过的小T和阿闲的通话声：“阿闲，你那儿怎么回事？我们这里已经快结束了，你那儿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老大已经暴走了……什么？姜少不让拍？为什么啊……这二世祖在作死吗……”
尴尬的氛围中，夏禾小心求证。不然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顾少司会忽然来这么奇怪的一出，唯一的解释就是节目特效了。
顾少司沉默。
卫碧：“……”
他终于肯配合拍摄了么？夏禾心中一喜，默默看了一眼相机，却发现头顶凉飕飕的——顾少司凉凉的目光正落在她企图去拿相机的手上，眼底的威胁不言而喻。她怂怂缩回了手，小心看了姜子燃一眼。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瓢泼的大雨终于接近尾声。在所有人一致协商之后，大家决定朝温泉山庄走。初春夜早，不过五公里山路，幸运的话可以在晚上十点之前抵达温泉山庄，说不定还能舒舒服服泡一泡温泉，总比待在车上和西北风强！
“顾先生？”
卫碧不屑地看了一眼姜子燃，匆匆朝前跑了几步追上顾少司，二话不说脱下身上御寒的外衣，披在了夏禾的身上。
她出了汗，湿漉漉的发丝粘连在额上，就像……不久之前的那个黄昏。他喝醉了，头脑虽然模糊，意识却仍然有一线在挣扎，那时的他清楚地知道，如果倒在室外，被路人看见了，明天会是怎样铺天盖地的新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身影，他忽然就失去了再支撑下去的毅力，如同万千大厦一夕倾倒一般，他轻而易举地所有的狼狈都暴露在了她面前。后来，他被她扶着去休憩室，看她体力透支浑身是汗的模样，看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动，看她端来水……后面的事情，他当时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像只是一点点冲动，因为她的眼神或者是其他，只是一点点。
“陆大哥……”
“……真的吗？”
“初恋的味道，初恋的味道……”一路上，姜子燃都在碎碎念，一会儿拨弄巷子里的灯笼，一会儿对着玻璃窗照一照自己的发型。
卫碧幽幽道：“凡事做最坏打算，选万无一失的方法，只因为不想要关心的人事有分毫折损的可能性，真让人羡慕啊。”
夏禾愣愣看着姜子燃，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阵寂静。
夜色越来越凉。
“顾先生，我……我跟不上啊……”
“来了！”人群中有人喊出声来，所有的工作人员齐齐朝巷口集中。夏禾被场记妹纸拉着朝前走动，终于拨开人群窜到了第一排，看清了保姆车上走下来的人。
司机紧张得再次发动，好不容易车子再次启动起来，却忽然一个踉跄，彻底熄火——
“我还来不及化妆啊啊！”场记小妹捂脸尖叫。
黄策划在车上找出了三支备用的手电筒，一伙人就在夜色中沿着崎岖的山路开始朝山顶迈进。
她趁着顾少司静止的时候一把抢过了相机，拦到两个人中间，朝姜子燃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现在……”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让人直面五官的缺憾却仍然让许多人羡慕，那只有年轻和朝气。可惜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女孩却把自己画成了一个无暇的娃娃，反而丢了身上最美的东西。能带给需要的人以美好，这是她最开心的事了。
夏禾：……
夏禾顿时泪流，他就这么嫌弃她吗，她只是想躲远一点啊……
“什么？”
又走了好几步，才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嗯。”
陆筝看着眼前矮矮的摄影师，还有她脖子上的褐色围巾。她刚才应该是跑急了，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珠，围巾胡乱地搭在肩上，巨大的相机几乎要把她的脖子挂弯了。他顿时失笑，伸出手替她整理脖子上的围巾，一面整理一面低声细语：“其实陆大哥只是想和你道歉，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不会喝酒，就别喝。”
顾少司却很快移开了视线。
“姜子燃那边……”顾少司沉默半晌，问。
“小禾苗，似乎说过她是去年年底回国的吧？”
初恋街道是一档半模拟型真人秀，半真半假，让大众喜欢的明星在节目中模拟恋人的身份，表达从相恋到相爱的过程。节目主打的是小清新式恋爱，它分为三个Part，〔爱的初始〕、〔热恋的心跳〕、〔执hetushu•com•ｃom手的嫁纱〕，今天录制的是第一期〔爱的初始〕，主攻是初恋的滋味。夏禾拿到的策划案上，策划用红笔用力勾了三遍“清新”，在这一刻的阳光中终于露出一些端倪来。
夏禾沮丧地挠头：“对不起啊。”她也知道不好看啊，灰不溜秋的简单男性款式，还是褐色的，沈星见了直喊老气，让她把它丟到马里亚纳海沟去，可是这差不多是她一个月的工资呢！这样丢掉，好浪费啊……
小T抓耳挠腮：“别担心别担心，姜少就是爱玩闹了些，不过他的对手是卫女神，女神应该吃不了亏的吧……”
“啊？”
“很好。”乔安娜笑了，目光闪动。
“我靠？”姜子燃惊叫。
他眼里的光芒闪动了片刻，冲动地俯下身去，却在最后一刻悬空在她的眼睫上，又渐渐地坐回了位置上，满脸的狼狈不堪。
顾少司却闷不做声，只是把陪护的椅子拖到了她的病床旁，低头闭上了眼睛。
真人秀的录制并不像普通节目那样正儿八经，开拍过后，两组人员分道扬镳，各自的摄像随即跟上。夏禾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小呆，终于反应过来，她好像得跟着姜子燃走了……她匆匆看了一眼顾少司，却发现他早就远去，于是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抱起相机跟上了姜子燃。
她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忽然，手腕被一抹冰凉握住，一股力道拖着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直直地朝门外走……顾、顾少司？他怎么来了？
“……啊？”夏禾愕然，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啊。”
“你道什么歉？”姜子燃暴躁道。
“少司三杯倒。”
夏禾忽然发现他已经戴上了她送的围巾，顿时眉开眼笑：“陆大哥，你就不要开玩笑啦。”他既然戴上了围巾，证明他已经开始相信不是她出卖照片的了吧？这可是一个好预兆！
顾少司松开了她的手，把相机递到她的面前，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尴尬。
卫碧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毫不避讳地在摄像机面前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当摄像机一移开，温柔的目光变成了看傻子的鄙夷。
“快点！”姜子燃催促。
“你怎么在这里啊？我靠沈星那变态女人来了没？”
奶茶小妹兴奋地转身去调制奶茶，留下屋外的两个人相顾无言。
主策划终于忍无可忍，冲到顾少司面前，深吸一口气，赔笑道：“少司，你是不是状态不好？我们的这个节目其实还有时间，并不急于……”
姜子燃愣在了当场，包房里所有的人都僵住了。静默了几秒钟，姜子燃用力眨了眨眼睛，忍无可忍发出了第一声感叹：“阿闲……本子改了吗？”
陆雅安却在他抬眼的一瞬间笑了起来，在镜头里，就像是她说了什么笑话，哄得冷漠的顾少司笨拙抬头一样。明媚的定格。
围观的摄像师阿闲已经快要崩溃：顾少司和这个摄像能有啥关系？他到底想做什么？他这是在针对姜子燃还是针对剧组啊啊啊——
这两个人……
夏禾痛得说不出话来，用力喘了几口气，才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我……我没事，就是不小心踩空了……”
真人秀的苦难旅程终于进展到了第二步骤，〔热恋的心跳〕。
“茶。”
夏禾终于卯足勇气去摘相机，却被顾少司拽到了他的身旁。
那一瞬间，夏禾明星感觉到了身上凉飕飕的。
“……啊？”
“为什么？”
夏禾发现自己进了贼窝。
所有成员：……
姜子燃一把揽过夏禾的肩膀，贱贱地朝卫碧勾起嘴角：“碧姐，表焦躁嘛，我这是为了咱的胜利在叫阵。”
……
夏禾顿时眉眼言笑：他没有嫌弃欸！
“谢谢你。”她想了想，轻声说。
过了一会儿，是顾少司略微怪异的声音：“……没关系。”
“别吵。”
闹哄哄的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小举动，僵持片刻，他纠结着开了口：“过来。”
中年的男医生用诡异的目光看了一眼顾少司，又看到夏禾胳膊和腿上的伤口，顿时没有了好脸色：“你们这些年轻小情侣，又是去山上玩什么浪漫了吧？半点危机意识都没有，每次都等受了伤才后悔！”
“……还好。”
姜子燃勾勾嘴角：“对不起啊，这位姐姐，我忘记了绅士要尊老爱幼。”
这事，闹大了。
夏禾被揉乱了头发，慌忙低下了头躲闪。结果也不知道哪里激发了姜子燃的蹂躏心，他忽然一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朝着身后喊：“Joe，我要和这个小朋友一组！”
夏禾一愣，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让她坐到他身旁的吗？不是嫌弃她吗？
摄像师小T恨不得时空逆转，他再也不要争取来跟顾少司和陆雅安这一组了。早就听说姜子燃和卫碧是两个麻烦的角色，他还暗自庆幸自己先下手，可是……自从进了咖啡厅里，顾少司就再也没有开过口，他甚至没有抬头多看陆雅安一眼，自顾自地低头喝着咖啡，好像这周围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没有干系一样……这不是来拍摄的，这是来砸场的吧？
顾少司淡淡扫了一眼包房里的空酒瓶们：“你们在拍摄么？”
“姜少……”叫阿闲的摄像欲哭无泪。
“……什么？那她在……姜子燃那里？？”
交换。
在那天之后，所有的事情回档，他忽略了那个“一点点”，却忍不住想去观察她是不是在意那“一点点”，目光习惯性地追随她的身影，定期在娱乐杂志中搜寻她的报道……被陆筝发现之后，果然不无意外地收获了持续好多天的耻笑和捉弄。
“不会憋死？”顾少司的声音响起。
“顾先生……”
“顾——”
夏禾缩进被窝里，满怀着对相机的忧心入睡了。
“顾先生，我们去哪里？”
“HI，小学生，要不要再来比一场？”姜少愉快邀约。
冰冷的山道上只有虫鸣声。
下午两点。
夏禾摇摇头，说：“我还要拍照。”
“……啊？”
卫碧目瞪口呆。
“抹茶不是茶啦……”奶茶小妹终于反应过来，“你你……你要来一杯奶茶吗？”
夏禾囧着脸看着一头黄毛的姜子燃从车上跳了下来，用一种“啊，那美克星人”的眼神盯着她，几步来到她面前，鬼鬼祟祟左顾右盼：
静默。
主策划震惊地看着已经真的变身成为“优雅冷漠但是对陆雅安有着温柔情绪的贵公子”设定的顾少司，张开的嘴好久也没有阖上，这人……到底是天才还是在玩弄所有人？
所有的人都围到了夏禾的身边。卫碧蹲下身子，摸了摸夏禾的额头，轻声开口：“的确烧得厉害，怎么办？”
顾少司皱了眉头。
“好看你个球啊！”
陆雅安显然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她趴到了桌上，微笑看着顾少司，问：“少司，你约我来，究竟是有什么话想说呢？老是这样不说话，我……我有些紧张的啊。”
“啊……”夏禾回过神来，有些脸红。
“要不你先撤吧……”夏禾小心提议。顾少司如今正当红，被认出来的几率要有多高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虽然说他进医院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过麻烦事少一件是一件。
“年轻不懂事”的顾少司用巨大的后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脸，安静地缩在了病房的角落，却仍然有来来往往的护士时不时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打退烧针的护士看一眼，清理伤口的护士瞄一眼，包扎的护士绕了病床一圈儿，状似无意地靠近围观了一下顾少司。然后，她们三五成群围在了门口，遇到有人就散开一下……
“老子是吃肉的！！！”
在接下去的半个小时里，主策划哭丧着脸，现场笔走龙蛇，飞速写了一个临时的本子，从对话到场次都替他来了一个量身定做。顾少司拿到本子之后，看了十分钟，迅速进入了状况。
“卡——”
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巷子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夏禾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才轻声笑了：“好啊。”
夏禾举起相机，调动焦距与其他相关数据，为这初恋街道的开场拍下了最开端的一张照片。
姜子燃缩了缩，淡道：“把摄像机关了。”
“哦。”顾少司似乎是认真思索了下，最后低头看了一眼夏禾，又看了看已经气得眼圈泛红的乔安娜，缓缓开了口：“请您去姜子燃那，进行工作的交接……安小姐？”
顾少司抬眼看了她一眼，依旧是漠然。
小T不顾脏乱，爬到了车厢底下检查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墨镜策划哭丧着脸征求意见：“手机还是没有信号，这里距离和_图_书温泉山庄差不多5公里，要不大家艰苦下，走过去？不然就要再这里过夜了啊……”他说得战战兢兢，要知道这一帮可都是精贵得要死的主儿，香车宝马接送人家还嫌空气有雾霾啊的人啊！
夏禾在早晨6点就到了安树里，在晨曦中把这条小巷的各个景观摄下了不同角度的版本。乔安娜给的信息文件中并没有详细的取景要求，虽然主编说是视频节目为主，照片主要是用来出版影集，不过也不排除视频需要用到静止的空镜头的可能性。
陆筝低笑：“怎么可能呢，在这圈里，还没有我查不到的信息。”
卫碧也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静看事态发展。
夏禾好奇看着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诡异的大明星——从进入拍摄视角开始，他一直冷着百无聊赖的脸，看也不看陆雅安，可当策划一声令下，他只是微微阖了阖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整个面容和眼神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只有一点点，却像是古老的油画有了生气，枯涸的土壤窜出绿芽。他的目光落在陆雅安的身上，微勾唇角，明明没有开口，却仿佛是全世界的花都开了。
“顾先生？”她小心地开口。
夏禾知道，如果现在是白天，他的眼里一定充满了看猴子的光芒。她想要解释点什么，好不容易坐起身来，却忽然一阵晕眩，又栽倒回了地上，意识一瞬间模糊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息。
冷冷的鼻音。
忽然，顾少司的脚步骤停。
好样的！
可惜顾少司已经出了咖啡厅。在咖啡厅的门口，一大早就失踪了踪影的陆筝正笑眯眯站在那儿，金边眼镜在阳光下闪着光，还有脖子上那一根黑色的围巾……
“那你……”主策划捏紧了拳头，勉强压下火气，“多一点互动，互动好吗？就当在演戏？”
“交换。”他淡道。
“……嗯。”
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做什么，夏禾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剧烈的疼痛从脊背和手臂上传来，让她一瞬间冷汗濡湿了身体。
“好啊，我喝。”姜子燃笑眯眯，“不过我一会儿醉了，拍摄可就没法进行了。”
她走到了姜子燃身旁，发现他迅速朝顾少司比了一个V，然后摇晃手指：“看，这样我们组和你们就有代沟了。我们是初恋，他们是黄昏恋。”
他又生气了……
顾少司眯眼看了她一眼，并未开口。
“废话真多。”顾少司冷道。
“她没来。”
黄策划说：“如果换一条路到温泉山庄，大约还要再过三小时，下山的话大约是两小时，山脚下倒有医院。温泉山庄里有常备的药品，如果我们绕到盘山公路上，兴许可以遇到上山的人搭个顺风车……”
“少司，”陆雅安轻声说，“我们去找个地方休息下？”
夏禾：……
“怎么不是在拍摄？！”姜少暴跳，“小学生，你马上给我拍一个！”
夏禾：……
“少司。”陆筝微笑。
第三杯。
“少司生日那天的照片……”
时间渐渐流走，天色黑了起来。
顾少司不再理会其他人，他在夏禾的面前俯下身，把夏禾拦腰抱了起来，转身往来时的路走。
“夏禾，你去负责姜少的跟拍工作。”她飞速地决定了，“记住我之前的嘱托，你作为新人有这样的工作机会，应该要珍惜。”
奶茶小妹：……
“拍啊。”他暴躁。
他这是一早就算计好了的吧？！
最后是顾少司的声音：“走吧。”
陆筝的眼里顿时写满了幸灾乐祸：“哎呀，这围巾挺暖和，一片真心在我胸怀。”
陆雅安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声说：“我知道你更喜欢拍戏，不过初恋街道是环球与SE还有广美集团三家巨头最近的大手笔，我们作为演员，适当配合还是有需要的呀。”
夏禾默默闭了嘴，把自己的身体缩进了病床里。她当然不敢去要求顾少司离开，为今之计……她默默扯过了卫碧的衣裳，用它遮住了自己的大半个脑袋，侧过身来，在没有人进出的一侧露出一小块空间呼吸。
夏禾提着心跟在他身旁，一路上都在懊恼，那句“笑什么”到底是疑问句还是感叹句啊……效果不一样的啊啊啊……
“可是夏小姐的身体……”黄策划想说，夏禾的身体显然已经没有力气爬山？恐怕不到半路她就已经昏死过去了吧！可是他对上顾少司的脸，却发现自己好像说不出阻挠的话来，治好破罐子破摔求助，“卫小姐，你怎么看？”
越野车上闹成了一团，夏禾小心地缩紧了身子远离战区，考虑再三，挪位到了顾少司的身旁——只有在他身边才没有人敢闹吧，只要被他看上一眼就可以过冬了……
夏禾被吓了一跳，抱着相机后退了几步，一不小心脚下一空，身体不可抑制地向后倒去：“啊——”，一声闷响。
几乎是本能地，她有些心虚，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脖子的褐色围巾，那一点心虚就消失不见了。她小心地从姜子燃魔爪下抽出了身体，抱着相机走到了乔安娜身前，问她：“乔小姐，我已经准备就绪了。”
“嗯。”良久，顾少司道。
姜子燃用看怪物的眼神上上下下扫了她一圈儿，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说：“一杯不够，一瓶，三杯，我就开拍。”
她只踟蹰了一小会儿，就挪到了他的身旁，坐下了。
夏禾的下巴快要掉下来。
姜子燃跳了起来：“姓黄的，你不是说去温泉山庄吗？怎么这路烂成这样？这温泉山庄谁修的？！手机连个信号都没有，这什么鬼地方？！”
夏禾听了囧了脸，赶忙解释：“医生，他不是……”
……姜子燃？
全体成员：……
“我们会不会被拍到？如果见报了，你会不会有麻烦？”
卫碧忍不住想为制片方点蜡烛：这都是一帮什么奇怪的东西……
咖啡厅里飘荡着悠扬的音乐。
诡异的静默蔓延着。
“少司，其实，最开始我并不想接这一档节目，不过听说你也要参加……”
夏禾发现了，咧开嘴朝他露了个大大的笑容。顾少司这个人，虽然凶巴巴的，还不爱讲话，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骨子里却十分细心呢。
拍摄终于得以顺利进行，很快，咖啡厅的录制结束。
“……你不能走。”
顾少司抬眸，答：“录节目。”
夏禾终于不再嫌弃自己的呼吸了，奶茶的香甜冲淡了她口中的酒气，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渐渐放松起来，昏沉的神智渐渐地苏醒。她跟着顾少司在小巷里弯弯绕绕，最后停在了咖啡厅前。
“……”
陆筝快步来到两个人面前，扫了一眼夏禾脖子上的围巾，笑了起来：“小禾苗，我们像不像情侣款？”
他们的对话都很轻，恐怕连摄像机收音器都未必能够收到清晰干音。
“……顾先生？”
“嗯。”顾少司惜字如金。
所有的摄像仪器在半个小时内就调试完毕，参与真人秀的明星也终于到齐了。
夏禾想了想，小声解释：“顾先生之前怀疑我把他的照片泄露给了别的杂志，他心情不好，你别和他……”
“嗯。”
顾少司目光低沉，停留在脖前的围巾上，顿时阴涩了许多。
静默与僵持中，策划黑了脸，责备的目光却是落在乔安娜身上的。初恋街道中的噱头与大咔是顾少司，人在圈中混，越是有名的演员脾气越古怪，临场会有各式各样的问题，有要拍前吃几千公里以外的特产食物的，有因为呼吸不畅要求现场清场，有要求更换导演的……总而言之，顾少司要求换一个跟拍的摄像记者，简直太正常了！
“好的！”
“可是节目……”
夏禾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之前都是属于素材试拍，恐怕是用来作为花絮的，难怪卫碧和姜子燃一直是在作为互动似的对话，虽然从表情和肢体动作来看他们真的好像是在友好交谈一样……
夏禾：……
“？”
“笑什么。”低沉的声音响起。
夏禾低下了头，顾少司难得没有用看桌子柜子的眼神看她，居然让她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她更加不好意思地想告诉他，他其实是第一个说她不会喝酒的人……真要和姜子燃拼起酒来，如果他没耍赖，输家肯定是他呀。
“小小小学生？！”
“照片能够送我一张吗！”场记妹纸兴奋地抓住夏禾的手。
“最后一个问题。”
陆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冷漠的声音打断：“走了。”
“夏禾！”
“……有点晕。”夏禾小声回答。
“我早上亲自去了一趟刊登你生日照片的《八卦街》编辑和_图_书部，巧了，他们的主编正好与SE在谈一桩长期合作。我稍稍威胁了几句，他们家主编就把泄密的资料来路发了我一份，是一个匿名的邮箱，发了小样之后要求2万酬金。我又查阅了邮箱来路，显然是个小号，并没有什么往来痕迹。”
顾少司冷眼路过。
“茶？”奶茶小妹晕晕乎乎，“我们这里没有花茶的，只有奶茶……口味很多……顾顾、顾少……”
好在，距离第一阶段〔爱的初始〕结束已经只差一点点，顾少司被要求回到座位上补拍几个镜头。
陆筝轻笑：“天生的吃这碗饭的人，对么？”
“怎么了？”顾少司的声音稳稳传来。
“不好看。”终于，顾少司开了口。
姜子燃挑眉威胁：“你今日跨出这道门，未来三个月我们就好好玩。”
顾少司抬了抬手，似乎是想做些什么，却在踟蹰。忽然，一个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卫碧微笑：“小弟弟，没人教过你什么叫绅士么？”
夏禾：“……”
“我靠顾少司你站住！”
“叫你妹啊。”卫碧优雅转身，又为摄像提供了一个人抓拍的机会。
策划书中说，这一个步骤是要求参与的嘉宾在一个非常别致的环境里面，演绎出从心动的告白后到感情升温的过程。为此，摄制组特地包下了W城郊外的一座温泉山庄，好让剧组人员在拍摄的时候能够顺便享受一下温泉，度过一个工作VS休假ING的夜晚。
一路上，姜子燃倒是玩HIGH了的模样，拽着黄策划在那边比划：“想当年，在东非，少爷我也半路爬过山，那儿的土啊都松得跟海绵似的，一不留神就下去了，掉进了一个捕兽陷阱，我在那儿待了整整一天一夜，结果是一个黑人小妞上山采野果的时候看到了我……我靠当她探头进来的时候，老子吓了一跳，还以为一个猩猩在围观老子！”
夏禾的心有点不合时宜的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晕加头痛的原因。她悄悄地后退几步，又后退几步，从包里面翻出相机，调准焦距与曝光模式，关掉闪光灯，对准了人群按下快门——咔嚓。
愚蠢的相机。
夏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的手腕有点儿疼，头也有点晕，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一米八几一脸“爷特别贵气”的顾少司站在奶茶屋前的模样，觉得今天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难不成，这就是喝醉了的幻觉？她终于醉了吗？
场记妹纸满脸怀疑探出脑袋，小心张望了一眼，然后瞪大了眼睛：“真的耶……”
顾少司关了室内的灯，只留下阳台上传来的灯光披洒在房间里。外面围观的人也终于散了。他在病房里走动，进了盥洗室简单梳洗，然后在镜子里看到了乱七八糟的自己。……有一种，微妙的新鲜感和狼狈感，有些不太能言语出来的东西曝露在了脸上，让他有片刻的手足无措。
她的声音很轻，收音器只能采集到轻软的语调而不能辨清具体的话语。纤细的身体向前倾斜，长长的发丝垂挂在身体两侧，有一半身体沐浴在阳光里，与冷漠的顾少司形成鲜明的对比，明明话不对题，却让整个画面看起来十分纯净而明媚温暖。
顾少司缓步到路边，见到有一块干净的石头，轻轻把她放在了石头上。然后，他用手电筒着凉了她的身上。
最终，他犹豫着伸出手，用指尖微微触碰了下她的眼睫。
顾少司第一个而反应过来，触摸到到她身体的一瞬间，他松了一口气。很快地，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只兔子，在发烧。而她自己似乎压根没有这方面的自觉。
“有没搞错！这什么声音！”姜子燃惊叫，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轰然炸响！
一无所获么？
墨镜策划点点头，面对着余下的工作人员说：“小T你跟少司和Ann，阿闲你负责跟拍子燃和碧姐，场记和助理按照院线分派的对象进行跟踪，至于照片摄像……”他看了一眼乔安娜和夏禾，“我和你们公司的沟通并不多，你们之前是否有过商定分工？”
夏禾内心煎熬挣扎了一会儿，小声开口：“顾先生……”
顾少司不作声，眼神却明显有些飘忽焦急了。
20分钟后，姜子燃带着卫碧进了安树立唯一的一家地下酒吧。
夏禾在酒吧里已经快要哭出来。
补拍第二个镜头的时候，陆筝摸到了夏禾身旁：“看呆了？”
夏禾抱紧了相机生怕悲剧重演，狼狈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了两道目光。一个是阴测测的乔安娜，一个是刚刚从保姆车上下来的，冷淡的顾少司。
“道歉？”
这个姜子燃，这儿人多口杂，不知道有多少娱记的眼线埋伏，他真的不怕招惹麻烦吗？？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啊，初恋！我来喝你了！”
《初恋街道》最初的选景地点是在安树里。
“拿着。”
顾少司显然已经不屑于回应，他牵着手里的手腕，绕过狼藉了一地的瓶瓶罐罐，拖着兔子往门口走。
可问题是谁也不知道这事到底是怎么闹大的。
夏禾在顾少司的冷暴力中艰难地数着他每一个步伐，数着数着，思绪又昏昏沉沉起来。等到她一觉睡醒，发现他已经快要走到山下了。在她的额头上，顾少司微喘的呼吸已经再也不能压制。她踟蹰着抬起了手，轻轻触碰了下他的额头。
“随意。”卫碧冷笑。
夏禾只觉得被她目光扫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心中的警铃大作。事态终于朝诡异的方向发展了。而她根本还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顾少司皱眉看了一眼窗外。
那之后的半个小时里，不论夏禾说什么话，还是要求下来自己走，都没有再得到任何回应。
陆筝毫无知觉，他笑嘻嘻晃动着手里的文件夹：“想知道吗？”
姜子燃的声音絮絮叨叨地，很快就被掩埋在风里。卫碧静静看着顾少司离开的身影，淡道：“姜子燃，黄胜，你们说去盘山公路上拦车，都只是理论上的，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没有遇到车怎么办？万一温泉山庄没有药怎么办？万一小禾苗除了发烧还有别的症状怎么办？”
“下山。”卫碧说。
“嗯。”良久，顾少司沉声应。
顾少司依旧用沉默拒绝了回答。
顾少司沉默。
夏禾还是有点迷糊，笨拙地回过身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看到一抹身影。她还没有看清，那身影就几步到了沙发前，接过了她手里的酒杯，放回了桌上。
朝阳投射到潇湘的青石板道的时候，陆陆续续工作人员抵达。他们见了夏禾，每个人都是一副见鬼似的神情，等到夏禾拿着相机把他们劳作的模样拍下来，大部分人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姜子燃：“我靠你真的还没有醉？”
“我问候你十八代祖宗，姓黄的！你不是说5公里吗！你睁开你狗眼看看着前面是什么！”
夏禾顺着光芒打量，这才发现她的手肘和小腿上血印斑驳。是刚才摔倒的时候，蹭到了什么东西吗？
顾少司依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显然挑衅到了医生的权威，医生絮絮叨叨念着，一路到了病房，才愤愤丢下一句：“年轻人啊。”
……
“可是……”乔安娜的脸红了又变青，最终恨恨看了夏禾一眼，提起相机出了客栈。
“难怪没长脑。”
“好，热身差不多了，主持人就位，灯光就位，题词版就位，摄像就位——无关人员请离开拍摄场地。现在开始倒计时——5、4、3、2、1，ACTION！”
卫碧砸了一个镜子正中姜子燃的脑袋：“有这功夫，不如好好待着节省体力，不然饿了姜少你就下去啃草吧。”
就在十分钟前，顾少司领着她进门，对着里头翘首以盼的众人如法炮制二字解释：“交换。”然后在所有人迷茫的眼神里大发慈悲又加了一句，“你，”他指着乔安娜，“去姜子燃那儿。”
夏禾有心想推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卫碧咯咯笑起来。她俯下身，拨了拨她额前的发丝，声音柔软：“别担心，好几个爷们在呢，我想怎么着也轮不到我挨冻，对么？”
雨势却没有一点减轻的征兆。
“还有镜头要补拍。”顾少司简单解释，径直走在了前面。
“你在发烧。”
乔安娜愣在了当场，一瞬间脸色青红交加。
陆雅安脸红了。
初恋街道这一档节目属于比较小资的真人秀，环球与SE对参与的人员进行了精挑细选，煞费苦心挑选出两对模拟情侣。
“谢谢。”顾少司淡道。
然后，他面无表情从她手里拿过了小蛋糕，撕开了包装纸，咬了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