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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

作者:姒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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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庙堂篇 第三十六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

第二部 庙堂篇

第三十六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

曾霜抿了抿唇,心中有些微恼。这类谋反之事,最忌泄露。偏偏闻府里搞得沸沸扬扬,生怕别人不知似的。眼下又来怪他!也不想想,现在双方势均力敌,谁胜谁负还有待一搏,这世上哪有什么十成把握可以笃定全胜的谋反?“左丞大人不必心急,据我估算,再过三日,北边当有消息。”他顿了顿,再道,“萧大人前些儿不是已经传来消息,说是已与麟王约合好了,只待瀛州情况一变,便立即出兵。呃,还有,”他忽然压低了声儿,“闻公,小人还有一计!”
喜雨朝知云瞥了眼,半分犹豫也无,“是。喜雨这就去办。”
“……奴才不知。”知云犹豫了下,“王爷,皇上心里也不好受……您,应该再给她点时间好好想想……”
“不,不必了。”孙预拦住他,“三叔,把折子交给我,我一个人去就成了。这事只怕还有些棘手!”
懒懒的春日,几近消弥了风雨欲来的紧张。安元殿偏殿一处庭院里,开满了二头的瑞香,花是最上等的金边瑞香,其嗅馥郁,百里飘香。
“里面是不是有一句‘天龙潜潭枉沉眠,鹧鸪也作偏安声’?”冰冷的声音带着刀划般的决断,由薄红的唇畔吐出,一语定局!
妫语挑着眉,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双颊飞红,醉态媚人。她提了提身边的酒壶,像是故意示威似的,凑上唇又灌下一口。“呵呵……为什么不能?朕……贵为一国之君,什么事不能做!”
“皇上到底怎么了?要不要紧?可有传太医啊?”
“住口!不必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我贵为碧落之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杀几个人还要他们个个都首肯不成?!你马上给我下去办事!”
曾霜将众臣的神情瞧在眼内,不动声色地一笑,时候到了!
孙预直入宫门,却在门口碰上神色有些颓然的知云,他并不清楚妫语的情形,急忙问过一声,“知云公公,皇上……”
“既如此,王爷请随我来。”喜雨心头略略一松,步履轻快地在前带路。
项平拱着手,神色间是深思的,这一杆秤,似乎并不平了,那他这份重量,到底应该加在哪边呢?想着闻家示好,与此时的情形,他似乎更应投向闻家;但皇上确是对他有知遇之恩,这情这恩,不可谓不深,真要背弃,也实在……他抬头望向云霭腾腾的蓝天,缓缓叹了口气。“公公,臣有要事求见,不知公公可代为通报?”
“哪怕搏也要搏他一搏!”妫语把唇咬得死紧,苍白的色泽上渗出一沁血丝,点染得唇畔极为凄厉。
水扬波端着茶的手一顿,目光倏变,但也只是一瞬,他依旧稳稳当当地端着茶往唇边送,抿了口后,放下。“曾兄,你的意思是让女皇亲征瀛州,逼麟王动手?”
“这怎么可好啊!”
知云一笑,“怎么倒想着这首咏瑞香的诗来?真个附庸风雅哩!给皇上听见,怕不会责你太过清闲了吧?”忽然间他笑意一顿,脸色大变,目光紧紧地瞅住喜雨,一手指着他的脸,“你……你……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起身敛袍就走,口中兀自喃喃不休,像是极力想抹去些什么,某些触及隐痛的预示。
“是。”喜雨轻轻吁出一口气,皇上的决心终于定了。
“公公。”萧水天唤住他,清隽的眼明亮地看着他,“公公,我要见皇上。”他见喜雨出言欲拒,忙接着道,“不瞒公公,萧某有要事相禀,是……关于麟州的事。”
“嗯。甪里烟桥办事得力,擢其为户部尚书,总理北防战备军饷一事。”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我知道,我只不过是一抹寄魂!你们随手都可以抛弃的寄魂!你们只希望江山永固,我算什么!我什么都不是!”妫语伏在他身上,因着酒的缘故,泪来得特别得凶,顺着孙预的领子,凉凉地渗入肌肤,让孙预把心都揪起来了。
孙预走近过去,却先闻着一股子不浓却也不淡的酒味,眉宇立时一皱,“你能喝酒么?”
“主意不错!”水扬波颔了下首,话说得很缓,如同他往日的作派,“可是,要如何调虎离山呢?虎踞山头,岂会轻易离去?”
“是。”
孙预浅笑着回了一礼,站起身,“我要见她!”
倒是水扬波把话听了进去,轻轻点了下头,“不错。当年可是连亲生父亲都下得去手的狠辣角色!”
知云轻轻地说着,煦春殿是寝宫,如果连寝宫里的时间都不长,那她还能去哪儿?安元殿!那里系着整个碧落的命运,系着天下苍生,系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前途命运,这些都压在她细弱的肩上……孙预叹了口气,折身回去。
“把她带下去!”妫语狠心一甩手,让宫女将一直扯着嗓子直哭的小公主抱走。
“别卖关子,讲。”
“姑姑,姑姑!”烦乱的心思因闯入一声童稚的声音而微微一顿,妫昱一蹦一跳地跑了www•hetushu•com.com进来,一到面前就扑入她的怀里,“姑姑,昺哥哥想带我去器山打猎,师傅不肯,可是我想去嘛!姑姑,您让师傅放我去好么?”
“你……你懂什么!还给我!还给我……”她作势欲夺,却因为身形不稳,斜斜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幸得孙预快手扶住,将她拉入怀中。
“是。”
妫语一怔,神志顿时一清,“更衣。把喜雨叫进来回话。”
孙预愈看面色愈沉,几乎是立时的,他马上就想到了闻家。怎么就那么巧?就在可以收网之时,边关就告急了;再者,匈奴兵虽厉害,但也从未在短短数天之内,连下数座城池,突破整条防线,四处燃起烽火。如若将二者联系起来,那解释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闻家通敌卖国,将碧落兵防机密报与匈奴,以夷国之兵来解自身之危!
覃思眉一凝,欲待上前进谏,却见妫语只手一挥,语声低哑着道:“传旨,让常玄成转调安平府,安平、纪州、原州兵马皆归其调遣。命胡前统领羽、岳、洛三州兵马,抗击匈奴。此番是匈奴背弃盟约,凡有侵扰,皆予以还击,不必留情!”
“桃塘?那儿的花不是早谢了么?”喜雨脱口一句,随即便暗道失言,转头瞥向孙预,果见他面色沉郁。
“王爷……”
孙业清不敢耽搁,拿了简书便欲往宫中去,但行到半路,却又吩咐轿夫转向摄政王府。兹事体大,他得好好合计合计!
妫语一声冷笑,“这就是腾给我的位置吧?哼!那就试试看!”她一步跨出帷幔,长长的秀发散在肩头,因动作过猛,发丝随之一摆,泻在身前,柔弱处自见凌厉。“喜雨,估计北边的简书什么时候会到?”
孙预冷厉的眼神扫过晃悠悠的烛火,“只怕还有闻家也掺和在内!”如此她还要如何动手?……啊,不好!孙预想到妫语的身世脾气,心中不由大惊,只匆匆将衣带系好,便大声吩咐道:“来人!备马!”
喜雨微一沉吟,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萧大人,您想说的事,皇上都知道。您就且耐心等些时候,皇上定会召见的。”
孙预一怔,忽然间许多要说的话被一齐堵了回去。他……无形中已在逼她了么?让她连见都不想见他?他抬头望向宫门里的重重楼宇,心慢慢泛过一丝涩意,她……
“嗯,按皇上现在紧锣密鼓地安排,只要在审闻谙的案子时拔出萝卜带出泥,就差不多成了!”
正议论着,喜雨来到候朝的偏厅,朗声道:“皇上贵体违和,今日不朝,请各位大人回去吧。”
喜雨瞧着她的面色,有些惊心,皇上的意思他明白了,只是,外夷入侵,朝局大乱,这是极不智的。如若能在短短几天内一切平息,那便无事;但眼下的情势来看,要在这么仓促的时间内收拾闻家,那是不可能的。“皇上……”他开口欲言,却在接触到妫语凌厉有别于寻常的眼神时止住,“大约两天。”
曾霜笑了下,“放心吧!拖不了几天,你没瞧见今儿才不过头天,就有那么些人吵着闹着要面圣了?若拖上个几天,保管天都大乱!特别是新举科的那几个不知深浅的!”
喜雨见他忽然间不说话了,便朝他瞅了眼,见他这副神情,知他心思,却也只是微微一叹,便把眼光转开了。这一转,便让他瞧见了立在对庭瑞香花海里的甪里烟桥,也不知立了多久。只见她眼望着这边,因隔着有些距离,喜雨瞧不清她的面容,只是在这春阳下,她虽是一身浅素的官服,但映着这花海一看,便分外透出些女儿的娇态来,很清灵,很纯净,也很美。
再一日,天都忽然间传出一种谣传,说是某日夜佛祖显灵,指点众生,说是当今女皇乃是天女化身,如若亲征,必将驱除夷敌,消靖四边。这一传言不知由何时放出,但却在一夜之间,几乎天下相闻。
明黄的帷帐外,喜雨语声沉重地道,“皇上,北边来的密报,纪州广武营、横山堡、三关口遭匈奴兵袭,俱已失守。羽州外关、榆泉塞、宁武关虽有常将军把守,未曾沦陷,但匈奴大兵压境,羽州亦是吃紧。还有……”殿里一片寂静,喜雨在这重重压力之下,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皇上,那……是否要通知摄政王和岳大人?”喜雨斟酌着开口,心中几已不抱希望。
战报一传到天都,人心惶惶,连民间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匈奴兵快打进来了。
刘郢华在接到喜雨的圣谕之后,心中惊疑,便连夜赶到岳穹府上与之商议。与此同时,兵部孙业清处亦接到了北防告急的军报,竟是远远快于喜雨所估算的,早了两天就到。可见,边关危急之境远远超过了几州所能防守之力,十万火急!
天边一片云彩遮住了皎洁的月光,使得这一方庭院忽然间暗了几分。浓重的阴谋的和图书意味,使得海棠滴露的芬芳亦被压制下,只浅浅地散在风中,一吹即散。
喜雨懒懒地舒展了一下筋骨,单手反过背去敲打脖颈。“你还没去过殿里吧?皇上派长光去听审了。这一回查得颇大呢!”
“那我与你一同去!”孙业清也跟着站了起来。
喜雨与知云瞧得极是讶异,知云讷了半晌,才转向喜雨,“她这是怎么了?”有急事去么?那怎么方才还发那么久的呆?
“姑姑?”妫昱看着她这种神情,小小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边关文书放下,但是战事却越来越吃紧,常玄成连败两战,失了一座城池。而胡前虽未失守,然左右分兵,显也是应付得颇为吃力。又一日,麟州传来紧急简书,说是匈奴大军压境,兵临城下,请朝廷速派兵马援助,否则麟州不保。
“怎么了?”知云有些摸不着头脑。
妫语正自有些迷糊,忽然听得耳边有极小声的轻唤,“皇上?皇上……”她一下子惊醒,晕黄的烛光里,她模模糊糊看到小秋的身影,“什么事?”她揉着有些涩的眼,坐起身。
“进宫!如此大事,还须禀报皇上再说!”
大理寺与刑部一着手审查闻氏,立刻在天都掀起滔天巨浪。闻氏身为女皇血亲,素来都是荣宠有加,此番忽然查问,这举动让朝中大臣心中大骇。联系着前些日子景海城迁兵一事,眼前这整便不是偶然了。各人心中虽存疑虑,但事实已明白昭示,这是真的对峙了,比之承建六年那次禁军之争还要尖锐上十分。一时朝中心神惶惶,天都的气氛骤紧,冷冷逼出有别于天候的寒意来。
“唉!”孙须猛地在殿柱上砸了一拳,大步往外走去。
“我不信……”妫语捂着声音在哭,却更像是被说服后的不甘与难以释怀,她只是哭,把所有的不平,所有的委屈都一一宣泄而出。“你们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苦!我用命作赌,吃尽苦头,为的就是今天!为什么要我放弃!为什么?……我凭什么要事事都为着碧落?我又不是这儿的人!我为什么要管?我凭什么资格去管?我拿什么来管?……你们都是混蛋!一个个都是!……要我牺牲……就要我一个人牺牲!”
已近三更,妫语才在小秋的劝说下回床去睡,但也不过相隔半个时辰,喜雨神色苍白地奔入煦春殿,见着守在外间的小秋,又瞅了瞅里面明黄轻软的帷幔,忙问:“皇上睡了?”
“嗯。三叔,待会儿早朝,不管情势如何,你都需把此事上奏,不可有丝毫隐瞒!”孙预眉势一沉,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还有那个萧水天、木清嘉,听信市井谣传,妄议亲征之事,真是胆大包天!”妫语从一堆折本里抽出一本,扔给喜雨,“将二人降职以为惩诫,萧水天官降两级,木清嘉贬为元州盐通知县,即日起行!”
“纪州三镇失守,羽州吃紧,洛州、安平、岳州俱有匈奴兵马压境,北防整线危急!”孙业清语出沉重,将几本急件递给孙预。北线整条吃紧,这是从未有过之事。莫非……匈奴真的要率兵南下,染指碧落?一想到此,他不由尖声倒吸一口冷气。
“皇上,臣愿往协助常胡二位将军。”孙须抱拳而出,主动请缨。
“还有,北防战事,粮草一事筹备如何?”
“大胆!”她缓缓站起身来,“诽谤朝政!传旨,革去他通政使的官职,流放定西!”
妫语的脸一冷,怒叱道:“你平日只知玩闹,可有留心学业?”
一句话让众人由惊悚后的雀跃立时坠入谷底,曾霜皱着眉沉吟了会,再抬起头时两眼添上一抹极亮的光彩,“小人有个主意!”
“两天……”这么短!
孙预愈行心思愈重,眉也跟着愈蹙愈紧,在转过一处,便已窥见桃塘的小楼一角。喜雨眼力好,瞧见靠在一角廊柱上的妫语,便退了出去。
知云恰似猛地一怔,立时回头看他,但却是隔了好半晌才记起自己该回的话,“哦,皇上已经知道了,但吩咐我等,不见王爷和诸位大人了。”
“哎呀,现在可不能再只说‘应该’了!他们都查到我头上了,再下去,我只怕也要被请到施前的刑部大牢里,好好吃他一顿苦头了!”闻谙不禁抱怨,“曾霜啊,你到底有没有十成的把握啊!唉!”
小秋在系着玉带时的手都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妫语咬着唇闷了会儿,猛然将面前的黄幔一把掀开,“说下去!还有什么!”
覃思看见喜雨双眼里密布的血丝,一句几欲冲出口的气话,被生生压下,转了半天,他才长长一叹,“那……皇上什么时候会召见臣下?”
“嗯?说完了?”妫语头痛欲裂,那种漫不经心的神色给人很大的错觉。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妫语靠在他怀中,闭着眼喃喃低语,“这一次,错过了,我再也没机会了……你明白么?我再也没和*图*书机会了!再也没了……”
“回公公的话,皇上是去了那儿,只召了小秋姑姑跟着,闲杂人等一概不许相随。”
“快了,请诸位大人稍安勿躁。国事惶惶,皇上定会马上召见各位议事。今日就请先回吧!”
“好,我知道了!”
“回皇上,边塞急件。”
“不错!”曾霜在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之时,浅笑着应下。
妫语应付得心力憔悴,她不想就这样放弃,真的不想!可是……眼下的情势却使她步步被动。她当然知道,依目前的形势,她只有离开天都才有一战的机会,但是,以闻家现在的实力,她不能保证,错过这次机会,她还有没有下次。她只差一步了,只差一步就可以收局了!只差一步!
喜雨朝覃思深深地看了眼,“回大人的话,皇上有意旨在此,众朝臣如无宣召,不得觐见。”
“唉!”众臣齐齐叹了声,只得陆续回去。孙预走出偏厅,却只是在一边廊上坐了,心中思绪沉沉,他在等,等她的信任,等她的携手。他不想她再一个人担起所有,再不想了!
“遵旨。”
“哎呀!好似已经过了一刻时辰了吧?”
“……是。”长光一愣,随即明白了女皇的意思。
“……是。”喜雨违拗不得,只得退下。
喜雨犹豫了会,一咬牙,道:“去通禀一声吧,就说……边塞急件!”他语声有些艰涩,仿佛已预料到了艰难。
“曾霜,那边真的妥当了?”闻君祥心中焦急,不停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有府兵在院外守着的书房禁地,阒无声息,只是时传虫吟,于静中又添几分迫人的紧张。
孙预随手拿出一块金牌,雕龙缀凤的花纹,只有皇家才可佩带。不用说,定是先皇御赐之物了。“公公见多识广,烦请带路吧!”
项平主动开口,倒让喜雨愣了一愣,可是……“皇上说了,近日头疼,无力理事,一切事项等日后再上奏。”
孙业清有些奇怪,“预儿,你这是……”
孙预在听闻下人报说孙业清在等见时,他立刻披衣即起,只随便抹了把脸便到书房。“三叔,出什么事了?”他瞧见孙业清难得的脸色有些发白地坐在那里,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朝会的时辰到了,众臣因为听到了边关告急的消息,都等得有些心急。
知云站到身后替他捏着颈子,“哦,我进去时刚见着召见甪里大人呢!就没进去……也该动动斧子了,眼下不正是时机么?”
“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孙预抱着她,就在这个春花凋零的桃塘,安抚着怀中绝望而伤心的挚爱,“我陪你一起,不管生生死死,我都和你一起,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
但谁知甪里烟桥见得他也朝自己看来,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发慌,似是猛然间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举步便跑。
喜雨捅了捅发呆的知云,朝那儿努努嘴,知云便顺着他往那方看去。“咦?原来她出来了呀!”因他与甪里烟桥接触颇多,亦知她底细,当下也无避讳,便把眼光放了过去,还轻轻颔了下首,转出一抹笑意,算作招呼。
孙预搂紧了她,“不会的!闻家不过跳梁小丑,哪是你的对手?这一次不动手,不过让他们多活几天罢了,你还有机会,有的!有的!”
“臣参见皇上。”弥嶂听得传唤,立刻入殿。
妫语看着眼前年纪小小却已失怙失恃的孩子,她才六岁。记得当时,她亲口应允了她的母亲……可如果她一离都,她堂堂一朝公主,闻家会怎么对付她呢?……妫语闭上眼,再睁开时,只见一片苍凉。
“是。”
一时群臣都着急起来,这可怎么了得!曾霜朝闻君祥瞧了眼,轻轻在心底吁了口气,这一回,他们占得先机!
萧霓摇了下手中的团扇,“这么些年了,月月也耗去不少药材呢!”
于是两人便行至桃塘,藉水辟出的一片桃园,只是时令不对,早过了桃时,又经前段日子连绵大雨,花颜委地,片片飘红零落成泥。一步步行去,只觉香染屐履。
嗯?项平一怔,所有人都一怔,不意平素勤心国事的皇上居然会说出这等话来!孙预满目沉痛,却苦于投见无门。木清嘉一急,立马便要上前,却被岳穹生生拉住。但身为通政使的覃思却已顾不得这些,冲动地上前就大声质问:“边关告急,碧落危在旦夕,皇上怎么会如此行事?我要见皇上!”
“皇上!皇上!”
“哎,可是这么避而不见,也不是个办法,拖得太久,只是便宜了匈奴人还有那个野心忒大的麟王。”闻谙挟了口菜放在嘴里嚼着,随口说了一句,倒没真那么担心。
“可是……”萧水天待要力争,却见到喜雨黯然的眼神,心中一紧,只得叹了口气,缓缓走出偏厅。
“闻公请放心。”曾霜朝窗外瞧了眼,鼻端嗅着海棠清幽甜腻的馨香,再补了一句,“m•hetushu.com•com应该……就快有消息了。”
“自然。”知云躬了躬身,依旧立在一旁。如果摄政王已经知道了,那岳大人也快来了。
孙业清细想了想,灵光闪动,“啊,是瀛州和麟州……难道匈奴与麟王有过交易?”
小秋跪在一旁,用用心心地答道:“回皇上的话,小秋不懂政事民情,小秋只是明白,皇上要怎么做,必是皇上深思熟虑过的,小秋相信,皇上最后一定能赢!”
“深思熟虑?”妫语凄迷一笑,靠在椅背上,“小秋,你也学会说话了……”她缓缓闭上眼睛,眉宇间是一片经久不化的无力与哀痛。
“你们都下去吧。”
小公主不明白素来亲切温柔的姑姑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严厉,心中一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瞧着她。
孙预气她如此轻贱自己身子,上前一把就夺了她的酒壶,重重搁在一边。“都喝成这样了!”
“姑姑!姑姑!昱儿听话了!昱儿好好念书,姑姑……”直到孩子伤心的哭声渐去渐远,直至听不见了,妫语才颓然靠上椅背,眼神里闪过心疼,“姑姑不是不疼你,姑姑是在保护你呵!别怨姑姑……”这是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把她当亲人来看的孩子,她舍不得她!
果然,只见女皇握紧了拳头,果决道:“不必!即日起,凡是这几个要来请见,谁都不见!”他们不会放手让她办的,他们不会!他们与她不同,她只是一抹寄魂,随时都可以消失于无形的寄魂!但他们却是碧落的子民,生在碧落,长在碧落,有父母妻子,有亲人家属,他们谁都有权利有职责去保护这个国家!所以她的不必要与他们会有多大的冲突?!她从来不会是他们率先考虑的那一方!从来不会!“你传个口信给施前、刘郢华,让他们马上动手,便是证据不足,也给我办了!”
喜雨浓眉深锁,“回皇上,边关告急,必是八百里加急文书,两天还是颇为宽松的估算。”
“呵呵呵呵,这一计果然高招!”闻君祥转向身畔浅笑盈盈的萧霓,“看来,咱们的药也可以停了。”
喜雨靠在廊柱上,望着这金边瑞香有些走神。知云正巧从正殿过来,瞧见他在这儿,便上前说话,“咦?今儿没事?长光呢?”
孙预冷笑一声,“碧落怕的恐还不是外敌!”好歹毒的一计!这是缚住了她的手脚,让她不得不中止动作啊!“三叔,边关告急,似乎有两个地方出奇得平静?”
“你冷静一些!不过是匈奴人打进关来而已!几年前三藩兵乱成那样你都安如泰山,现在怎么就慌成这样!”
“皇上已到安元殿……其实,皇上对禁宫并不太熟悉,她熟悉的是安元殿,几乎十之八九的时间都花在安元殿里了,连煦春殿都呆得不长。”
药?曾霜与水扬波微微一怔,心中流过一丝寒意,但俱未露在面上,只作未曾听见。
知云替他按了半天,觉得手酸了,便也在一旁坐下来。他朝外间的瑞香花瞅着,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意绪。他们都是在那一年为了闻氏而提到女皇身边的,十年了,由储皇到登基,由摄政到亲政,一路行来,他们也可算是患难与共,共同经历了许多。眼下,就在这个共同的敌人快要被除去之际,他的心头忽然间有些莫名的失落,虽知不应该,但总觉空落落的,说不出什么感觉。
喜雨一退,妫语扶着桌案的手一紧,纤白的指甲扣入桌沿,生生将一盖指甲扣断了。小秋在旁瞧见,不由惊呼:“皇上!”她连忙上前待看,却见妫语目光迷离,一下软倒在坐椅上。
“臣知罪,请皇上处罚!”弥嶂冷汗涔涔,只觉今日的皇上大异往常。
“嗯,如此就好。”
先是文章邺首告王修远贪赃枉法,立案审查;再是何秉纠查闻谙于整治华水期间,收受贿赂;一切都不是大案,因尚有转机澄清,所以并不会狗急跳墙,但真挑上了,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笔糊涂帐。所以,案子查下来,虽不至于动到闻氏根本,然其党羽俱是牵连在内,调职的调职,免官的免官,一时间闻氏隐约有垮台之忧。但瞧着闻氏却并不心慌,只是冷眼相看,似是胸有成竹,这让岳穹不得不心存提防起来。但因一时不知根底,无法言明,他也只能压于心底。
“棘手?”孙业清一愕,随即想到最近热乎着的闻氏一案,心中隐隐有些触动,“你是指闻氏一案会有关联?”
喜雨心里也着实沉重,但想着安元殿里事,一见众人都走了,便急急回去。在一个长廊拐角,却见孙预坐在那儿,看着他走来,似是已等了好一会儿。喜雨心中明白,却也无奈,只得躬身行了一礼,“王爷。”
妫语捂着眼的手一颤,却并未抬起头来,沉默了会,她起身由小秋扶着便退出紫宸殿。身后是知云长声的吆喝,“退朝!”
喜雨看着甪里烟桥跑得没影儿和_图_书的方向许久,眼神渐渐有些深邃起来。
“呃……瀛州与麟州。”喜雨眉色深沉,久处政事的他,多少已能猜到闻府的动向。这一手,下得比皇上快,也比皇上狠,皇上若执意要现在处置闻家,那匈奴兵破塞防,到时碧落国势颓危,只怕不救。可是,如果现在不动闻家,这又让人如何甘心?!十一年的布局啊!成功在望,却不想事到此步还要暂且放下。这一放,便是时机错过,不定还让闻家占了先机,功亏一篑。
“皇上!”
“你如何教导的公主?让她整天只知跑去玩耍,不思读书?将来如何担起国之重任?你该当何罪?!”
“闻公,现下咱们可以以静制动了。”曾霜把玩着手中精致的玉盏,里面琥珀色的清液亦随着摇晃。
“皇上!这万万使不得啊!”喜雨心中一急,不禁喊了出来。闻家在朝中何等声望,如若没有七分把握,众官员如何臣服?特别是闻党,万一借此煽动民心,以边关之事为由,那是会激起民变的呀!“皇上……”
“姑姑!姑姑,昱儿错了,您不要赶昱儿走,好不好!姑姑,昱儿错了……”小公主哇哇大哭,她不想离开这位一直疼着她宠着她的姑姑,一点也不想。“昱儿今后一定好好念书,再不去玩了,我保证!姑姑……”
“长光,朕听说通政使覃思新近做了首诗?”妫语的面容惨淡,在已近夏令的日光下显得分外透明。
喜雨准备回去,却见萧水天牢牢地立在原处,一动未动,他淡垂下眉眼,缓缓回身。
“皇上?皇上……”孙业清说完了,却见妫语只是捂着额紧蹙着眉,许久也未曾发话。
“……好好照顾她……”
“传旨下去,庆元公主秉性顽劣,不服管教,有违皇家风范,今革去其公主称号,降为庆元郡主。弥嶂怠忽职守,免其官职,贬为庶民!”
喜雨朝他深深地看了眼,神色间有一抹不忍,当下只是叹了口气,缓缓吟出一句诗,“外著明霞绮,中裁淡玉纱。森森千万笥,旋旋两三花。小霁迎风喜,轻寒索幕遮。香中真上瑞,花麝敢名家。”
“边关告急,不知皇上知不知道啊!”
妫语将脸微微别开,“你贵为碧落堂堂的公主,不思专心学业,屡教不改,你如何对得起朕辛苦栽培?!弥嶂何在?”
妫语闭了闭眼,心中有股激怒奔涌而出。好个闻君祥!居然通敌卖国!他想要让她屈服么?他怎么敢?!“还有哪儿是没军报的?”
孙业清有些为难,“可是,皇上,臣以为,此番匈奴兵势南下,只怕意在中原。光是常、胡二位将军,恐怕会吃紧。请皇上三思,是否再派他将协助?”
“哦?”
“啊?怎么回事?”
“是啊,平日都未曾见皇上迟了,怎么今日……”
“不是的。你不是寄魂。不是的。在我眼里,你是我的所爱;在朝臣的眼中,你是碧落一代英主;在百姓眼中,你是他们最最英明的女皇,如仙人一般!你是特别的,不一般的!至少在我眼中,天上地下,你独一无二,任何人都无法代替!”孙预在她耳边低低说着,手轻轻拍在她细瘦的肩背上,一下一下,稳稳地传入她内心的深处,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能够缓解她心中的悲苦。
小秋一惊,知晓厉害,忙打起帷幔进去通报。
两人行到安元殿,却并不见人影,问了内监才知,皇上往桃塘去了。
“是。刚刚睡下不到半个时辰。”
“预儿,这匈奴怕不是真的要南下吧?”
就在朝臣心急如焚的第二天,女皇重新出现在朝会上。这一回,妫语的头是真的疼得厉害了,宿醉的反噬便是喝了醒酒茶也让她疼得几乎听不清孙业清的详报。
“是,是。”喜雨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洛州来报,在营峰口一带亦有匈奴兵活动;还有安平府的峪关一带,岳州一带胡前将军处也是军情紧急。”
已是谷雨二候,斑鸠始鸣,天候欲暖,春日融融,便是晚间,亦有暖风阵阵袭人。闻府里连夜来俱是灯火通宵,有别于外间的神色,这里每晚亦是密议整夜,不敢有丝毫懈怠。
“小秋,你是不是也觉着我很自私?”语声幽然,似已神魂无主。
知云一愕,面色不由一白。这时的升迁,只怕是身家性命相系的第一线啊!
“是。小人觉得,不久之后,匈奴四面扣关,朝廷大将必定需要四派边塞御敌。那么不防把瀛州给腾出来,咱们安排一个借刀杀人之计。”曾霜的眼神如同一潭冷泉,冷冽而深沉。
喜雨立刻将一本户部上的折子呈上,“都筹备妥了,只等皇上批阅,便发往北防各州。”
“不见?!”孙预浓眉一锁,心中忧急如焚,“她打算怎么做?”
喜雨一愣,却是笑了出来,“王爷这是要擅闯宫帏重地啊?”
“有金牌在此,公公便是不得已也得为之了。”孙预与喜雨换过心照不宣的一眼,将金牌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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