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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妇人的声音，听起来娇而媚，还有些清脆，像是珠子在玉盘上滚了滚，又掉落在了丝绒上，听着令人很是舒服。

缪锦绣闭了闭眼睛，惊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轿子停下，里面传出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么大雪的天气，谁还在外头走？”

陈琳琳缓缓地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双手松开——

陈琳琳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站在那里，呆呆怔怔地看着那个已经瞧不见的背影。

陈琳琳这才转身回去，解了身上的披风递给宫女，神色黯然，眉头紧锁，慢慢地坐回床边，半晌方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陈琳琳点点头，起身微笑着将她送到门口。

宫灯明亮，可那个人影却是再也看不见了——她已经走远。

等宫女们出去，她从壁柜里拿出一个首饰盒，从荷包里取了把小巧的钥匙出来，从里面拿出一叠信。

雪冷风疾，一不走动，只是站那么一小会儿，缪锦绣都觉得自个的身体要冻麻了，但那轿子走得缓缓，她只得忍耐着等那行人过来。

陈琳琳轻轻地抚摸过那些字句，唇角浮现出一抹恍惚的笑，“那么佻脱的一个人，写出来的信，倒是这样的缠绵……”

天色已经全黑，外头一盏盏宫灯次第点起，已经有宫女在让外问了两回要不要掌灯，这一次再问，陈琳琳终于应了一声，“进来吧，另外，拿两盏灯给m.hetushu.com.com她们提了，好生送缪贵人回去。”

主仆三人正在犯愁之际，便听到有咯吱咯吱的踏雪声，从她们身后另一头的宫巷里传来，愈来愈近。

在他们的身后，两个宫女的身体渐渐被白雪覆盖。

“好，你去见他，给他说一句，让他尽快安排咱们出宫。”等缪锦绣终于说完，陈琳琳的眼睛才在她脸上移开，唇角微斜地勾起，“你小心些，别只顾着跟他粘粘糊糊的叫人瞧见，得留几分心注意自个的安全……”

还有人用手掩住了她们的嘴。

走到火盆跟前，她似乎又有些舍不得，半天都没有丢进去。

缪锦绣走了一阵，发现雪下得越发大了，纷纷扬扬如同搓落的棉絮一般，渐渐连眼前的视线都有些模糊，风更是一阵紧过一阵，吹得她瑟瑟发抖。

迷路？

人已经看不见了，倒是起了风，有细小的雪花随之轻轻地飘下来。

也不算陌生，就是看着都差不多，她都不知道是不是快到了。

说到这里，她感觉到自个的话音似乎多了些冷硬和讥讽之意，顿了顿，然后柔柔地交待道：“你千万小心——”

明知是徒劳，她还是挣扎着，在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那两个宫女被人打昏，扔到了一旁的雪地上。

缪锦绣有些失望，在宫女提灯进来前，飞快地跑到陈琳琳身边，将她抱一抱，贴了贴脸，然后正襟危坐，等自hetushu.com.com个的宫女到了门口，方才端庄地起身，朝陈琳琳福了一福，“那姐姐也早些歇息着，妹妹我回去了。”

有一个算是缪锦绣的心腹，就抱怨道：“这吐蕃实在是太冷了，才是初冬，已经冷成这样，要是到了寒冬，只怕连门都不敢出。这些日子赞蒙昏迷不醒，连带着贵人都受了慢待，也不知道这日子几时才能到头！”

她在心里暗自祈祷来得人里有会说大唐话的，不然，就她会的那几句吐蕃语，未必能够把路问清楚了。

雪越下越大，如柳絮一般，漫天飞舞。

为了早一些回她自个的宫院，她听了陈琳琳的建议，专门捡了这条近道走，但原本估摸着应该差不多到了的地方，看着却很是陌生。

……

缪锦绣便见几个人朝她们走过来。

缪锦绣张大嘴，想跟那些人说：别丢下她们……可她发现自个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很快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虽然说得是吐蕃语，好在句子简单，缪锦绣勉强听懂了，便笑着回道：“回木雅茹萨的话，我们是乐胜宫的。”

有一星半点纸片，从火盆中逃了出去，陈琳琳顾不得烫，将那点纸片捡在手里，却发现那只是没有一点字迹的纸片，她轻叹一声，将那纸片丢进火盆。

宫人们的礼仪一丝一毫都不能错，哪怕是这样的天气，缩肩塌背被管事的姑姑们看见了，也是会挨板子的，况且她https://m.hetushu.com.com们侍候的贵人不得宠，谁见了，都能踩上两脚。

那些信，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又看了一遍，像是要铭刻在心底。

“这是哪一处宫院，你们能认出来吗？”仔细辨认了几回，都拿不定主意，缪锦绣便开口问她的宫女。

纸片缓缓地坠下，和那些火焰一起飞舞……

她的吐蕃话没用心学，说不大好，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轿里的嘉姆增似乎失去了耐心，说了句什么。

“……着了凉，不能来看你，就连最爱吃的燕窝粥也没有意思，其实见你也没说什么，只是习惯如此，看到你的眉眼，如同看见自己，心里就柔软起来，无论如何，连你有些凉意的笑容，都能让我的精神提振……”

只听轻微的“呼”地一声，火盆里的火窜了起来，贪婪地将那些信吞噬下去。

等宫灯映着雪走到她们跟前，缪锦绣便带着宫女们一起，上前行礼。

“弹琴与煮茶，都能洗涤这世间的污秽，而你，是那一切之上，是我生命里的必须，一如汇成银河的星子，聚合而成的璀璨光亮……”

瞧着架势，应该是宫妃的仪仗，缪锦绣就依着规矩，带了宫女站在一旁，打算等待会轿子过来上前行礼之际，顺便问问路径。

她盼着陈琳琳能跟自个亲热的再说几句，等了好一会儿，却再没有听到陈琳琳说一句。

她把信放在床上，一封一封地展开看。

这么冷得天，等明和图书早打扫宫院的人发现，恐怕已经冻硬了。

有了缪锦绣这句话，宫女们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努力让自个身上那点热气保持的久一些。

等回过神来，缪锦绣发现那些人颇有力气，竟然将她扣得紧紧，半分也不能动弹，宫女们手中宫灯此刻已经掉落在地上，灯光在雪地上摇晃，反衬着雪光正好映在她的眼睛里，十分刺眼。

那两个面面相觑，茫然地摇了摇头，“奴婢们见陈贵人让您走这边的路，您又没说什么，还以为您知道……”

虽然算是心腹，但这话里有埋怨主人的意思了，所以那宫女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

“……那一日和你说开以后，无论是清晨起床，还是从你这儿回去，心里都觉敞亮，感觉人生再次有了盼望，就连宫里头四四方方的天也不显得憋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你，打开窗户想你和我在同一片天空下，喝茶，看书都成了极有趣的事情……”

然而她的话因为嘴被死死捂住，变成了一团“呜呜呜——”就算是离她最近的人，也分辩不出原话的意思。

片刻之后，轿子便被抬起，一行人继续往前，雪簌簌地继续落下，雪地上凌乱的足迹很快便被遮盖住了。地上俱是积雪，白茫茫地一片，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从来没有打这儿经过。

随着轻微的爆裂声，那些信便成了火苗，成了火焰，成了黑色的蝴蝶，成了灰烬……

紧接着，https://www.hetushu.com.com她的嘴里被人强塞进一个药丸，很快，她就感觉到自个的眼皮有些沉，呜呜几声，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缪锦绣心头一凛，她抬眼一瞧，远近各处的殿宇都被白雪覆盖着，在夜色里只有忽明忽暗的灯光远远近近照着，看上去更是东南西北都分不大清，不觉有些心慌。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那些人到了她们的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边两个人，将她们三个死死扣住。

另一个因为大雪迷了眼，看不清路，走得踉跄，也附合道：“就是，而且这里的房子修得都一个样，里面又是绕来绕去的，这么久了奴婢都不大认得清，迷了好几回路……”

她将身上的穿披风拢了拢，叮嘱自个的两个宫女，“你们俩把手往袖子里缩一缩，能提着灯就行，这会儿不用那么板正着，这么大的雪，没人会看见。”

缪锦绣回头一看，见有一队人擎着风灯，前后簇拥着一顶暖轿，向这边走过来。

“我才没有和他粘糊。”缪锦绣嘟囔着解释，“还不是你说莫要得罪他，哄着他带我们出去再说，我才跟他说话的。”

听着有些像那位木雅茹萨嘉姆增的声音。

她凄凉地一笑，手颤抖着将那些信拢在一起，朝火盆走去。

宫灯高挑，甚是明亮，远远看去，那两盏红色的灯，很快就汇入了星星点点的人间银河。

陈琳琳身后的宫女小心地说：“下雪了，贵人还是进去吧，仔细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