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长安花
第113章 巫祝
各人有各人的章法。
做为吐谷浑最好的巫祝，闵坚居住的牙帐奢华之处堪比王帐。
身为大巫，他不仅会本国言语，还会大唐、吐蕃等十几国的话语，也正因如此，才在七十多岁的高龄，仍未从吐谷浑第一巫祝的位置上退下来。
“是的。不光是我，如果这种术法这般厉害，有人对你们的可汗或者大唐的天子、吐蕃的赞普施展的话，岂不是要令国之大乱嘛？”
“初时喝一口，就觉得想吐，没想到这一路喝着喝着，倒觉出它的好来。尤其是大巫您这儿的奶茶，格外香浓。”李云彤赞道。
并没有因为有闵坚在，就一口答应他的请求。
李云彤诧异地问，“大巫何以知道？难道您听见人走路的声音，就能够判断对方是谁？”
“文成公主好心提醒你，你反倒怼她，就算你不赞成唐蕃联姻，咱们把人都接回来了，你就该像尊重末蒙她们那般，守一个臣子的本份才对。前个那事，是公主殿下心胸宽广，敬你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才不和你计较，但你长此以往，只怕……”
各人有各人的运道。
“因为今天公主您要过来，我在煮奶茶的时候，特意念了奶和茶的真名，听了赞美的它们，比较欢欣鼓舞，所以才会如此好喝。”闵坚笑眯眯地说。
而此时，李云彤正与恭顿看不上的吐谷浑大巫师闵坚交流。
你文成公主不是不肯见我嘛，好，你总不能不出门，等你出门，和_图_书我拦着你的马，低声下气道歉，好言好语相敬，当着吐谷浑人的面，你总不能不理我。
李云彤若有所思，“也就是说，那人必定从格尔彤千户最亲近的人那儿，知道了他的生辰八字，拿到他的头发或者血肉之类？”
他身上没有巫师们常见的那种脏暗和神秘，身着一般锦袍，墨玉腰带，白须白发，如果不是胡人的长相，看着倒像中原神话中的太白金星。
这么想着，恭顿的心头轻松了几分。
他再次声音平和，态度坚决地拒绝，“副相，这件事情我是真的帮不了忙。要织白柔的氆氇（pǔlu），需要好的经纬线，跟人道歉，还是要亲自上门才有诚意。至于我们俩之意的恩怨，不过都是因国事政见不同，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就算副相你暂时不理解，我想以后也一定会明白的。”
不知为何，到了这里，令人有一种非常想倾诉的欲望。
李云彤一怔，“当真有这么神奇吗？”
此刻他恨不得把自个先前说得话都吞回去，干嘛要怒怼文成公主，当时假模假样的说些感谢话，如今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
禄东赞能够先后帮松赞干布自尼泊尔求娶到赤尊公主，自大唐求娶到文成公主，外交手段不是一般的高，自然也是个轻易不得罪人的，他斟酌了一番措辞、才开口道：“副相，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上回的事情，好容易帮你圆了过去，结果你呢？”
闵坚微微一笑，捻着他的白胡子，并不做答。
闵坚笑站摇摇头，指了指小炉上煮茶蒸发出来的水汽，“我们巫术，能够通过万事万物占卜。”
连国事都要大法师占卜了才能决议，他可没那胆子得罪这种人。
“大相，只要你愿意再帮我一回，先前咱俩的恩恩怨怨就一笔勾销，以后你说什么我第一个附议，你看怎么样？”
李云彤瞧见恭顿那模样，知道他在作戏，淡淡一笑问道，“副相，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李云彤诚心请教道，“这几种术法，有什么区别呢？”
“哪有那么容易。不管是哪一种术法，都需要知道对方的生辰八字，五行命理甚至要接触到身体发肤，拿到对方的肌肤毛发才能施术，并不是轻易就能做到。”
哎，他一定是离乡太久，晕了头。
看来是他平日笑得太多，令人觉得太好说话了。
禄东赞语气平和，话说得又极为婉转，但恭顿还是从他说“德高望重”几个字中听出了一丝讽刺意味，老脸有些挂不住。
但想到自己这两天屡次求见文成公主都被拒了回来，如今必须得求助禄东赞，他就当没听见话里的讽刺，满脸笑容道：“我这人是直性子，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当时也是因为公主殿下说得不好听有些恼火，并不是真的对她不敬，大相你就帮我美言https://www.hetushu.com.com几句，我也好当面给她道歉。”
“虽然巫盅经常被人们放在一起说，但其实区别很大，盅是通过控制蛊虫去控制对方，不像我们是通过咒语……”说到这儿，闵坚顿了顿道，“有人来了，应该是来找你的。”
……
“简单来说，巫术是影响神、鬼、人和世间万物所使用的手段，祝由之术可用符咒禁禳（ráng），用符咒治病，可愈疾活人，包括寻人觅物、卜凶问吉、通神驱鬼都是巫术。”
正说着，便有他的仆人进来禀告，“吐蕃副相恭顿大人求见文成公主。”
除了比王帐稍微小一点外，铺设的地毯，挂毯精美华丽，随处摆放的珍玩、宝石熠熠生辉，如果不是帐壁上挂着的羊头骷髅，还有墙角铜锅里煮着的奇怪药物，根本看不出这位大巫师和其他王公贵族有什么区别。
“差不多吧。你们中原人也有不能随意将名字告诉别人的说法，至于生辰八字，更是只能父母知道……就是为了防止有鬼祟利用这些。我们巫祝知晓山川鬼神，鸟兽草木的真名，所以就拥有了神力，支配这些东西的力量。”
闵坚问她，“你是怕自己不知不觉被人施了这种术法？”
就连他的装扮，看上去也和吐谷浑的其他老年人没什么不同，噢，如果忽略掉他那双有点像猫的眼睛。
由于重鬼尊巫，边疆塞外的那些番国，比中原还要重视法术、巫术，不仅平日里要请巫师、www.hetushu.com.com僧人们念经说咒，就连国家政事也要请巫祝、法师们参与决断。
“大相，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汉话说的最好，你不帮我谁帮我？”虽然是求人，恭顿仍然说得理直气壮。
“上次你和公主殿下不欢而散，如今想再见她一面恐怕不易。事情已经这样，如今就算我帮你开口相求，只怕公主不但不会同意，反而会连我也一并恼怒在内……我实在是无能为力。”禄东赞仍然不肯松口。
恭顿急了。
见李云彤一脸的好奇，他解释道：“在我们巫祝这里，语言是有魔力的，能够通鬼神，摄魂魄，掌握了一样事物的真名，就掌握了它的神魂，能够令它诸事听从。”
“一般来说，我们是以言通灵、以舞降神去和世间万物沟通，像符咒这方面，倒是和中原的道术颇有相通之处。”
难不成让他去找吐谷浑的大巫师吗？可那位连牦牛宴的好日子都没算准，可见不怎么靠谱，他还是觉得文成公主道行更高些。
李云彤当然不会对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人倾吐心声，她只是慢慢地喝着闵坚叫人奉上的奶茶。
李云彤有些歉意地笑了笑，犹豫了一下道：“请问大巫，有没有一种术法可以控制人的一举一动，但被控制那人醒来之后却什么都想不起？”
恭顿唉声叹气，“那日之事的确怪我，怪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怪我出言无状冒犯了公主殿下，嘴多是吵架的根源，我以后再不会那样，你就帮帮我，给我m.hetushu.com.com一个认错的机会，行吗？”
见闵紧的视线中有些了然，李云彤点点头道，“就是前些日子发生在格尔丹千户长身上之事，我虽然知道他被人控制神魂，做出那些他平常绝对不会做的事，他们也说可能是突厥或是薛延陀为了破坏我们几国的友好，可对于这种术法，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他下起了逐客令，“你看我这里还有点事情要忙，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去吐谷浑的可汗那里，说说年后动身的事情了。”
自个这么问，就是不相信大巫师的意思，对方若不是一把年纪，涵养好，只怕要生气的。
那双眼睛亮得如同夜空里的猫头鹰，令闵坚看上去不像一个已经七十多岁的老者。
“没错。你往这上面查查，应该就能知道结果。”闵坚笑起来，“我看公主殿下的情形，你是修了道术，然后结合佛法吧？一般来说，能够施法的除开佛、道之外，还有巫、蛊、以及降头术，要达到那种情况，不管修习哪一种，都不是普普通通的术。”
禄东赞冷笑，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恭顿这意思，倒像自个帮他是理所应当的一般。
被禄东赞拒绝后，恭顿就想起了别的办法。
进来之后，恭顿一改平日的倨傲，立刻跪拜在地，痛哭流涕地说：“公主殿下，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救救臣的性命吧。”
当然了，以后他会对未来的赞蒙多些尊敬的，毕竟，身为吐蕃的副相，他还是很明白不能得罪相师、堪舆师这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