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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母说着撸起了袖子，又道：“小鸡仔没见过老母鸡的厉害，我今天得让她尝尝竹板炒肉的味道。”

宿舍大姐已经是结了婚的人了，一看姚悦的样子，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不禁担心万分。

翌日。

能花一万块钱买支钢笔送女儿的，那是什么样的人？是一辆旧车的个体户能比得吗？

然而，一切在考上大学的那一刻发生了改变。家人的尊重，街道的锦旗，邻居的羡慕……到了现在，就连五岁的儿子都会奶声奶气的说：我妈妈是大学生……

“哦……”

姚悦“嗯”的一声。

就是做的普通的个体户，如果人精明一些，运气不差的，一个月赚到几千块是很轻松的，几年下来，家产变成数十万元，又拿数十万元再投资的个体户不在少数。

听她这么说，姚母顿时是满脸愁容，还有些发气的道：“这个傻妮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好。大学里谈对象，分配工作的时候不在一起怎么办？都不动脑子，哎，你说她是不是学习太累，把脑子给用傻了。”

一会儿，吴姐转身站到姚母这边，问道：“阿姨，姚悦说是杨锐，你认识吗？”

“我觉得就是两个问题，一个是仓教授这边，最好找个人帮忙缓和一下，我也给姚悦说了，学校里的蓝老师挺喜欢她的，请蓝老师出面，找仓教授说和说和，姚悦再道个歉，应该好解决。”

吴姐赶紧跟着上去了。

吴姐看着好笑，站出来劝道：“阿姨，消消气，姚悦，你也得多听你妈妈的意见。”

姚母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说说你，读书就读书，读书还能读的得罪教授了。你怎么回事呀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说在实验室里做了什么东西，得了表扬吗？一下子掉得这么快？”

姚母放下的袖子又给撸起来了。

姚悦气哼哼的别过头去，总算没有当面反驳。

“姚悦！”姚母第一时间叫了全名。

对西堡镇人，或者南湖市人来说，一辆车和图书是很体面的道具，但对老平江人来说，见多识广的他们已经知道车与车是不同的了。

“美？我丑死她。”姚母是真的生气了，道：“别说是大学生了，小学生也该知道听老师的话吧，她这样子弄下去，大学不是白上了？不给她点厉害，她还以为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呢。”

姚悦哭笑不得，说：“看你说的危险的，好像动不动就抓人似的。你和我爸是有单位，也没见单位帮你们什么啊。”

吴姐噗嗤笑了出来：“阿姨，脑袋越用越灵，哪有学习把脑子用傻的。不过，姚悦的确考虑的不是太全面……”

姚母的脸色变了又变，在路灯下却是看不清楚了，问：“他哪里来的车。”

姚悦站住了，试探性的问：“妈？”

“妈你怎么来了。”姚悦倒是挺高兴的，虽然在一个城市，姚悦也不是每天都回家的，往往是一个月才回家一趟。

姚母立刻想当然的问：“是做什么的人？个体户？”

说到这个话题，姚悦大羞，一时间没回答。

“你个死丫头，咒谁死呢？”姚母又有抽鞋底的冲动了。

吴姐笑笑，小声的问了起来。

姚母远远的看了几眼路口的车，也看不清上面的牌子，想当然的觉得是辆普通的小车。

她想来想去，觉得不能等闲视之，于是找到姚悦母亲单位的电话，打了过去。

“您不生气？”

“第二个就是这个男生了，姚悦这两天都急着跑出去，得罪仓教授好像也是因为他……这方面的情况我不是太了解，不过，学校里谈对象的，结果都不一定好，你得让她注意点。”

“阿姨，你可千万不敢动手，我也有一个女儿，女孩子最怕丢脸了，在学校里丢了脸，以后同学怎么看她呀。”宿舍大姐总归是30岁的人了，和姚母颇有共同语言。

“平时看着不显，要紧关头，总归能用得上的，最不济，等我和你爸死的时候，不用你和你妹忙活，单位给办和_图_书追悼会，个体户连个追悼会都没有，死都死的悄无声息的。”

“不让你做实验是什么意思？”

姚母叹口气，道：“你说怎么办。”

其实也不一定是淘汰的车，中国是有强制报废制度的，一些单位的汽车买来开一段时间，开得路程长了，出了事故了，或者领导不想要了，都会卖掉。当然，背景硬扎的，可以让单位将买来不久的车低价卖给自己，然后让公家再掏钱买新车。

现在已经是84年了，做的好的个体户，已然开始从肩扛手提远行广州的生存状态中解放了出来，变成了省城的大批发商，大渠道商了。

姚悦上了早晨的四节课，待下课铃响，立刻卷起收拾好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看我今天不揍死她。”姚母气势汹汹的迎了上去。

80年代的人与人的关系是很和谐的，这或许是因为身份的识别度很高的缘故。除了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任何两名成年人聊天的时候，都免不了要自曝单位，而确定了单位，一个人就很难匿名了。

“咱家办追悼会，人家也不会铭记于心的，最多三五天的功夫就忘掉了。”

姚悦点点头。

姚悦吐吐舌头：“是你提起来的。”

“借的。”

“那你说，是个啥样的人？”

两个人坐在写字台前，一人一只笔记本，一人一只笔，杨锐说，姚悦记，偶尔的询问和思考，更像是思维的碰撞，往往令姚悦沉醉其间。

“不行就是不行。”姚母不予解释。

吴姐看的大奇，照她想来，姚悦的条件确实不错，有车都要被姚母嫌弃，车是借的，就更不用说了。

“应该的。第二个呢？”

当然，她是偷偷的沉醉其间的。

宿舍里的吴大姐哭笑不得，道：“阿姨，你别这样子，姚悦还年轻，现在又读了大学，有主见有想法，也不是啥坏事。你一会儿和她好好说，别把她给逼急了，反而不美。”

然而，姚母好久都没说话。

转m.hetushu.com.com了两班公交车，姚母到了平江大学的前门，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她找到姚悦的宿舍大姐，一个劲地道谢，说：“小吴，这次真得要感谢你，你说说，这么大的事，我们家丫头连说都不给我说一声，真是翅膀长硬了。”

“哦。”姚悦看眼宿舍大姐，小小的应了一声。

吴姐也同意的点点头。77年恢复高考，她就开始考试了，那年她才24岁，刚刚结婚。考了三次，吴姐的孩子都两岁了，她才考上大学，对学习和大学，几乎抱有宗教般的虔诚。

姚母道：“我再不来，你给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呢？”

不过，普通水平的个体户，还是只能买较旧的二手车，比如北京吉普，就是小地方个体户最常买的车，再小一点的地方，说不定只能买美国吉普，往往出厂日期比二战胜利纪念日还要早。

只见姚悦下车挥手，蹦蹦跳跳的往学校里走，显是心情很好。

姚悦脸再红，不肯说话了。

80年代，私人购买的汽车，主要来自于三个渠道，一个自然是正规渠道购买了，这里需要鼓囊囊的钱包以外，还需要人脉关系，你得把正规渠道购买的汽车，挂靠在某个单位的下面，再交各种税费管理费，剥掉三层皮以后，才算是有一辆新车。

她喜欢实验室生活，更喜欢与杨锐一起的实验室生活。当然，因为仓教授的原因，她现在既不能独立进行实验，也不能与杨锐一起进行实验，但实验前的准备工作反而更令她觉得舒服。

事实上，学习和大学也给予了她无尽的光辉和恩宠。在高考以前，吴姐是街道火柴厂的女工，每天的工作重复，且工作量大，既难照顾家庭，也难补贴家用，婆婆家里人对她也不是很看得起。

“我提起来的也不行。”姚母气呼呼的，找着理由棒打鸳鸯。

两人边说话边等，到了路灯亮起的时间，才等到一辆小车停在了前面路口。

每每想到大学带给https://www.hetushu.com.com自己的改变，吴姐就忍不住想落泪。对于情同姐妹的姚悦，吴姐真心的道：“姚悦，吴姐我也希望你有一个好归宿，而好归宿的前提，首先是一份好工作，受社会尊重，邻里尊重，家人尊重的好工作。咱们读一个大学不容易，毕业嫁人更不能草率，我觉得，咱们大学生的对象，不求他家庭条件怎么样，钱多钱少，他和他家里人，也应该是尊重知识，尊重女性的，你说是不是。”

据说，人类这种生物，被他妈叫了全名的那一瞬间，身体会产生应激反应，进入僵直状态。

吴姐拉拉姚悦的手，道：“阿姨也是为你好。”

“杨锐？车上的？”姚母的声量提高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杨锐，上学期开学的时候，姚悦送杨锐的食盒，还有姚母帮忙呢。

学校里的学生，在入学的时候，也都需要填写父母的工作单位，并留下单位的电话，宿舍大姐稍微一找就找到了。

“那你以后不许坐这个人的车了。”姚母再次发话。

这是人类作为生物体的一项弱点，再开心再激动的心情，都抵不过被他妈叫了全名的战栗感。

最后一个渠道，也是普通个体户装样最多的，其实是购买政府淘汰下来的二手车。

“是教授不让我做实验了，我想做，他就不高兴了呗。”姚悦心里也有气，顺势发泄了出来。

姚母在商业系统内工作，自己的工资虽然不高，见到的世面却广，对于那些赚了些钱，就花几万块钱买一辆旧车的人，姚母是不怎么看得起的。

姚母不接招，先问道：“你是不是得罪了学校的教授？”

“就是不让我做想做的实验，说来话长。”姚悦不想细说。

个体户赚的钱多，但要说生活好，其实也未必。80年代的中国，钱有时候有用，有时候也没用。有钱人不敢用钱的情况更是不少。

但是，当姚母将杨锐那个钢笔女婿作为标杆的，眼界就完全不同了。

“她都不问是谁。”

和图书“我没生气。”

“生什么气？哦，杨锐这个孩子还行，就是得罪了老师的事，我想怎么办呢。”姚母的语气里，的确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剩下两个渠道，就不一定是新车了。一个是目前常见的走私汽车，海南全省做了一段时间，赖昌星也做了很长时间，有的汽车是整船运来的，比如海南的车，通常会比较新，而且上了牌照。一种是零件拆出来送来得，这种就不能保证全新了，而且不一定能正规上牌。

姚母盯着她看了一会，换了个话题道：“送你回来的是哪个？做什么的？”

这里面当然是有一个参照对象的。如果是以前，哪怕是一万块钱的旧车，也是姚母不敢想的，她一个月的工资几十块，加上各种杂七杂八的收入，一年下来也就是一千块，一万块的收入说起来是十年，攒起来，三十年也攒不出来。

吴姐这下子愣住了，再到前面问姚悦：“这杨锐，是做什么的？”

吴姐小声道：“阿姨，你别气坏了身体。”

姚母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女儿嫁给个体户的，再有钱的个体户都不行，她非常担心发生这种情况，不等姚悦说话，就道：“女儿，你可不敢和个体户谈对象呀。你别看个体户走在外面，一副大款的模样，他不好办的事情多着呢。远的不说，就平江这里，你看有几个大款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个体户的，真有钱的，都想方设法的弄一个身份，要不然，一个不小心就被抓走了，没有一个单位，都保不住自己的人，钱多有什么用？”

姚母听说姚悦把教授给得罪了，顿时着急了，班也不上了，找了个理由溜号，就冲着平江大学来了。

“是你妈我。”姚母的语气不好，吴姐担心不已。

“妈……”姚悦立刻开启撒娇模式。

姚悦不乐意了：“为什么呀。”

姚母也不是真得要打，呼了一口气，拉着姚悦到边上，道：“你现在年纪还小，先要保证学习，再要保证工作，最后才是谈对象，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