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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

作者:沁纸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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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大争龙蛇 第八百三十二章 立春

第四卷 大争龙蛇

第八百三十二章 立春

李云心淡淡一笑:“再用不着说那种话了。”
“嘻……要是不忙,我真想留在这儿看上几天的好戏。瞧这心怀鬼胎的两个人演父慈子孝,可比什么都有趣。”
窗外便起了风。
“但我的基础不扎实。”
李淳风连连点头,却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用手抹了脸、胳膊撑在桌上沉默好一阵子,才放下手叹息:“我从前不知道这些事。不然……唉。”
李淳风看了他几眼,迈步走出去。让过两辆马车就到了另一边。再走上几步,进店铺中。瞧见李云心面前的桌上摆的是油炸果子、糖饼、糖蒜、咸三丝,另有半碗加了十足料的豆腐脑儿。
他如此想、刚回到后厨,跑堂的便凑过来低声道:“发现李云心了。”
于是李云心抬眼看他:“是了。所以……”
“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啊。”那长舌的白衣人感慨万千,“精彩,精彩呀。”
于是看到李云心正坐在这鸿泰楼所在街道的另一边、斜对过儿。那是一家早点铺子,本不该开在鸿泰楼附近。可铺子主人原本是鸿泰楼掌柜的连襟,于是酒楼中一些住宿客人的早点就从这铺子里拿。
“他在哪儿?”
李云心便问:“在想什么?”
“我的前世,就过得很没道理的。我从小是跟着一个老头子过的。”
李云心留在鸿泰楼,向李淳风讨教画道的许多问题。一些东西他自己在这一年间领悟出来了,另一些则要略被点拨之后才恍然大悟。时隔一年,重新授业,却好像已过hetushu•com.com了千年万载。李淳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竟真是将他毕生所学都倾囊相授,没一点儿的偏私隐瞒。
等这掌柜的烧了第四锅水、打了第三个盹儿、清醒过来起身亮灯时,李云心才摆弄着面前小碟中的葵花籽,一笑:“上辈子那种感情。要在很多人眼里,算是那老头把我虐待到大的。可在我那里……却能从那些经历当中体味出些温馨来。”
可他在画道上的修为在一年前是李云心只能仰望的存在,到这一年之后,便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了。只过四天的功夫,他便已没什么能教的了。打第五天开始,这授课便结束,变成两个人共同的探讨。
他看着愣了一下的李淳风:“什么能为我做的都要为我做、对我如何愧疚之类。说实话——”
“不然……”李淳风想了想,抬眼看他,“你要真想再学一些……我可以再找一次陈豢。”
李淳风笑着说:“让我猜猜。你的朋友不多,深交过的更不多。那么……是想要见苏玉宋?”
李淳风便想了想:“从前的圣人,又是一路扎实修行而来的,必然有些自己的独门手段。”
现下刚过正午,铺子要关张。不过李云心独占了一张街边的桌子在吃东西,掌柜的就在店中伺候着。看起来脸上没什么不痛快的神色,该是得了许多钱的。
一群假仁假义的东西罢了。难怪这世界会被他们搞成这样子。
李淳风的嘴唇忽然微颤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失声道:“云心…https://www.hetushu.com.com…”
李云心哼了一声,将勺子搁进碗里:“想去看看老朋友。结果这个老朋友很没意思。又想起之前还有位老朋友,也想见见。可没找到人。”
至于那年轻的公子,脸上的神情虽没什么大变、而始终是淡淡微笑着的,可以这掌柜这么多年的阅人经验来看,那该是在强颜欢笑——似是所说的事到如今也不能释怀。
“到这辈子……我生下来,过了那十几年。虽说之后都在怨都在恨,可说心里话,我知道自己已经知足了。”
长舌的黑衣人则冷哼一声:“不愧是父子俩。”
因这个消息,李淳风松了口气。
他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但犹豫一会儿、还是一笑:“算了。”
李淳风立即道:“现在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凡我能做的,都会为你做。”
李淳风哈哈大笑起来。笑罢,沉默片刻。
“所以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李云心笑笑,“从前算是我任性,从前算是你犯错。到如今……都忘了吧。”
在这一点上,他们当真比不上自己那个儿子。
“从前你从无到有地教我,我就每一天都觉得新鲜。天亮了,我醒了。就想今天要学什么好玩的东西。偏偏那时候还得装小孩子贪睡,就闭着眼睛捱上好一会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急。”
他开始毫无保留地说自己的过往时,还算是正午。可待他一点点都说完了,日头便又西斜。街上起了风,吹得几根枯枝和几片从前些天刚刚和-图-书消融的积雪之下露出来的枯叶在街面上荡来荡去。往来的行人畏惧这初春黄昏时的寒意,裹了衣裳匆匆地走。
跑堂便引着他走到大堂中。再向门外一指:“您瞧,那儿。”
这些人……哼。他们从理智的角度无法不认可自己的计划,却又总是这样冷嘲热讽。一件事觉得对就去做,觉得错就不要做,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可偏这世上没几个人懂的。
店外的街角有两棵老树,还未生出繁茂的叶子。衬着天光,倒显得苍凉。那铺中掌柜的一直远远陪在两人身边,生了个炉子,炉上坐着热水。偶尔来添茶换水、或是听着吩咐往附近的别家铺子里买些零碎吃食。
便走到李云心对面坐下,笑着看他:“听说你这几天去见了容帝,结果闹得不愉快。是怎么了?”
这时李淳风已潸然泪下。
他耳中所听到的虽与李云心在说的相去甚远,可也渐渐意识到这两位本不该出现在他这店中的贵人……好像都动了真情。那年纪稍长些的,边听边叹。起初听时还有些好奇的神色,可听到后来便神情肃然,该是被什么话深深触动了。
便在第七天的时候,李淳风将笔搁下,笑着摇头:“云心,我已没什么能教你的了。往后这画道一途便无路可走,都是待你开辟的险峻山峰了。到今日,你真正成了画道的宗师。”
他盯着面前空了碗看一会儿,摇摇头:“你给我的够多了。”
而后是四天极平淡的日子——在寻常人眼里,还该是极温馨的。
“当真!?”李云心和*图*书叫起来,眼中都是惊喜的光,“眼下可以么?”
“可以。当然可以。你想学想问的,我都叫你学了、问了吧。”
“你到底不是无情人。你只是个理性的人。两者发生了冲突,你会选择理性。偏偏在你我这样的处境,这种选择太多了。所以你在海上带走了上官月,我就不担心她。我知道你会好好照顾她。”
李云心也笑起来。两人此时坐在鸿泰楼第四层的客房中,阳光自窗户透进来、落在桌面的纸上。他盯着在阳光下白得耀眼的纸、一抬手:“哪怕我算是宗师,也只是陆上的宗师。另一位大宗师可在那边。唉……前些日子忙着活,这些事很少想。到这些日子你又教我这些……我又体会到从前的感觉了。”
这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起身离了小店——李云心随李淳风回到鸿泰楼去。
李云心凄然一笑:“你还不知道我的前世吧?”
“好了好了,我只是感慨几句罢了。”白阎君嬉笑,“走吧走吧。忙咱们的去!但可先说好——再遇着那苏玉宋,我来劝。咱们时候不多了,别坏了大事!”
黑阎君便又哼:“你还要偷懒的么?诈死之后就一直都是我在忙,如今你又想看戏——当心被李淳风发现,起了疑心。他那人可比李云心还要狡诈。”
“是这事。”李淳风的目光变得柔和,笑容也变得温暖,“好。云山要积蓄能源需要些日子,那谢生改造也慢。横竖无事——我来为你补一补。将从前没有对你讲过的,都对你讲了。”
李云心笑笑、挑挑眉,并不做和-图-书声。还是又吃了几口才说:“所以啊。一路修行基础扎实,就是很方便。”
过了一小会儿的功夫,李淳风才嗤笑一声,转身背手也离了这密室——从前共济会留在中陆上的众多节点之一。
李淳风又犹豫片刻。
黑阎君哼了一声。于是两人随风而起,化作烟雾散去了。
在这些日子里,春回大地,天气转暖。两人之间情义渐笃,仿佛又回到居住在深山中的那段时光。
“你给我的,比那老头子给我的多。我就想,算了吧。你我这样的人……作什么小儿女态、要那所谓的十全十美、不存任何私心的感情呢?”
李云心轻叹口气,又将勺子拿起来。小口小口地吃——不是在填饱肚子,而是在品尝——边吃边道:“你猜对了。不过他现在不叫自己苏玉宋——他那个名字已经被从前的伪圣用了——只叫自己苏生。上次分开的时候他那个化身已经历劫圆满,该又有个化身行走在世上了。我以为自己如今是太上、该能找到他。可一点头绪都没有。”
掌柜的对他们所说的内容很感兴趣。然而话是一字不漏地听了,却就是闹不清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心里也不甚在意,只忙着自己的事、看着。想今夜可以睡个好觉,明天也不必开张——年轻的公子给了他一锭金子,他今儿一天把一年的都赚回来了。
天渐黑了,风更冷。街上行人稀少,灯也亮起来。但就在这双虎城的北边城门楼上,有两人并肩站立着、往鸿泰楼这边观瞧——其实早些时候,视线是一直没离开那小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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