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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

作者:沁纸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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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渭水龙王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六欲劫身

第二卷 渭水龙王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六欲劫身

……“这”里面!!
那于濛便道:“十几日之前咱们被送进来之后,这边的刘道士就说你中了蛛毒,你提起内劲护心脉的时候却正巧参悟了功法境界,因而在此处闭关了十几日。今天见你出关了——参悟得如何了?”
他边说边指应决然:“可知我瓦罐里煮的是什么?”
“但修行人——道法中塑造身躯的法子虽不多,可也不少。附身之术、夺舍之术、傀儡之术——修行人修行,便是为了淬炼身躯神魂好与日月同寿,岂能不好好钻研如何塑造身躯。但在修行人这里,塑造肉身的法子倒好办,然而神魂如何再回到那肉身上去?”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应决然的预料——他本以为要有一场生死的恶斗、将性命留在此处。却不想突然有这样的转折——他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后来这些话应决然就听不懂了。但还是听到了什么“尘埃”之类的话儿。
“你且对那李云心说,这孩子本是没有什么罪过的。她犯着了他,也是被人陷害。既然这些日子已受尽折磨,就算是还了前世的恶果。如今再世为人,倘若有机缘生出了,叫他不可害她,由她做个世俗中的隐士,了此一生罢。”
他心里烦躁,不晓得这老头子说完这番话要做什么,哪里还有心思给他细细想。只胡乱应了句:“……找个没什么飞灰的地方不就好了!”
“只是,去哪里找一个能容得下一人的空?”刘老道嘿嘿笑起来,“人不成的。人的空太小。想要大大的空,只有去找那些个大的——大牲畜。跑进大牲畜的‘空’里。这里面干净。除了你们身上的那些个,竟是什么杂质也没有的。”
“你这小东西倒是出人意料,不过细细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既然你记得没有忘,就早该说了——一个妖魔,玩弄什么心机。”他这笑声衬着风声雨声,显得可怖极了。但这样笑过一番之后又叹气,“唉。说来我也无甚恶和图书意。你们这些娃娃对那李云心倒是忠心耿耿,这老道也是忠心耿耿。这样的好心已许久没有体会过了,因而才恋恋不舍。却也有那孩子的事情——”
“也是人之常情。”刘老道说,“那就去罢。”
“所以这世界,本质上就是空。由无数的空所组成的空。你,我,这草木、砖石,甚至这火焰,追根究底都是同一种东西。世上的这些空档不多也不少。这边多出来一个,那边必定就要少一个。而今我又要用七情六欲将神魂编织进身体里,便是要用那些小空编一个大空出来,给人‘住’。只是说这世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空档,我编她的时候那些空档就如同飞灰一般要飘进来,这怎么能成?你再说说,我该怎么办?”
心中灵光一闪,将要问“尊姓大名”,却看见那刘老道的身上忽地泛起一阵金光。那金光如同千丝万缕的金色雾气,袅袅腾腾地汇聚到一处变成个人形。人形也看不分明,依稀是个老人。老人在刘老道的头顶顿一顿,忽然径直穿破屋顶,向着东边的天空疾射而去,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行迹。
那附身刘老道的人曾说,“……跑进大牲畜的‘空’里。这里面干净。”
“这圆珠国人身受图风国人侵略之苦,却不去想如何驱逐那些人,反倒是认了命。而今又被人打上了门,才想着奋起反抗——可惜也是一塌糊涂。孰敌孰友也不好分得清,便只好给自己树起一个靶标。当真是可笑又可怜。”
应决然眨了眨眼,怔怔地再往屋外看了看。就看到本该是在屋内的刘老道。他微笑着朝应决然行了个道礼:“想来是有所突破。老道恭喜了。”
三花也不说话,只躲得更远了些。
刘老道一挥大袖,眉飞色舞:“是了!找一个没什么空的地方,再用这世上的七情六欲将神魂编织回去呀!”
只余下应决然与三花娘娘一人一妖站在www.hetushu•com.com厅堂里。
他自己站在门口,那影子的双脚是连着他的双脚的——是他自己的影子。
因着这样的心思,他终于忍不住将那话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说出口了——也很想看看这刘老道听了那话是什么反应。
但结果令他失望。
“你们余下这些人,被困在这种地方……心中的情感都要比平日里强烈一些。这些个或悲或喜的情感啊,正好用来塑造她那六欲劫身。”
“大鱀。是一尾成了人形的大鱀的肉。也无需放什么作料就鲜嫩味美,实在是天下间第一至味。”刘老道笑眯眯地说,“你竟不吃,倒便宜了那嘴馋的三花。”
这时候听到屋外一个声音:“应大侠参悟得怎么样了?”
然后……应决然看到了一个影子。
等应决然说完出了气,他才抬头:“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肉。”
应决然定睛一看,是那于濛站在屋外的天井中看他。应决然之前经历了圆珠国的幻境,此刻便不敢当真。只皱眉“嗯”了一声。
“刘老道”这些说得通俗易懂,就连应决然都慢慢听得明了了。
“你可知你这身子是什么。”刘老道指了指应决然。但并不在乎他回不回自己,只说下去,“你这身体,肉身和神魂。神魂又是什么。说穿了,七情六欲而已。世俗人怕死,因为身子毁掉了神魂就毁掉,变成孤魂野鬼。”
他索性一横刀、退到了门口。门外的风雨瞬间将他的后背打湿,吹得他后颈凉飕飕,就仿佛随时要被砍头一般。
但三花娘娘不见了。
换做一般人一般事,必然是记不清了的。但有关那老者的事情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深深刻印进了脑子里,他想忘都忘不掉。因而在稍一犹豫之后他低声道:“刘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需知神魂与肉身本就有一部分是交叠的。身子造好了,神魂便附不牢。身子造不好,神魂便附不上。你说说,怎么办?”m.hetushu.com.com
不等他回答便道:“那大鱀本就是天生的灵物,又得了道行成人形。吃它一块肉,修行者可以温养巩固境界,世俗人则能延寿百年。你却不食,分给了这妖魔。既然如此,罢、罢、罢。我便走了,将这凌空子留在此地。”
虽然三花娘娘说这里走不脱,但很多事情没有自己试过总是不安心的。
应决然倒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这人这么容易就让他离开——却不担心他溜走了么?
“说来前些日子便觉得怪了——原本生得好好的,怎么这心窍就生得快了。你看这血脉——”他伸手在那具身躯表面的血管上弹了弹,“这血脉心窍都已成型了。如今却是知道了。原来是因为你这小东西。”
但问题是之前说话的时候才刚刚入夜、风雨大作……怎么此刻就看到了影子?
应决然听得一头雾水。便去看三花。结果和他想的一样,那三花眨着眼睛缩在墙角,看起来竟像是怕极了。
他便深吸一口气,提刀站起身。想要去后面瞧瞧那些人是否安好,也想要瞧瞧附近的地形。
那件事很古怪。刘公赞很古怪。一个古怪的人问起一件古怪的事,这就更古怪了。
眼下这人再一问他,他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似地就答了出来:“法子倒也简单——就如同那织布的女工一样,黑的白的线一起织,岂不就成了?”
他忙转身往门外看——看到的是一方晴朗的天空,以及天空上的白云。天不知何时亮了,厅堂中的篝火也早就熄灭了。屋子西边被吃剩了半个身躯的妖魔不见踪影,东边那血淋淋的躯体倒还在。
“刘老道”指了指屋子东边“凌空子”的身体:“这刘老道对李云心,是既有舐犊之情,又有忠义之心。”
他转头看三花娘娘:“你心里晓得许多事,却不说。在心中动心机乱猜想,结果她的心窍就生得快。如果不是我今日得知了,这身子说不好便功亏一篑,你拿什么赔https://www•hetushu.com•com我来。”
“对他那相好的时葵子,则是人世间的男女之爱。”
刘老道说到这里仿佛对自己的想法得意极了。他站起身,捋了捋胡须、踱几步。带起来的风在厅堂中呜呜作响,仿佛他是一个巨大的风箱,不停歇地向四面八方喷吐气流。
他无计可施,只得一头雾水地听刘老道继续讲下去。
他一边说一边举步四顾,最终走到凌空子那具血淋淋的身体旁边:“我便用你们的情蛊为她编织了这六欲劫身。眼下正生长着。”
刘老道只笑笑:“好奇罢了。应大侠不想说就不必说。”
“你们这些世俗人的神魂是五彩斑斓。但修行者活着的时候已经将情感慢慢地摘除镇压了——你再看他们的神魂,就是褪了颜色,留下好多空档。空档用什么填充着?找到了道心的,用道心填充着。没找到的,先用灵力填充着。”
黑刀应决然难以置信地深吸一口气,想起某一个传说。砍柴人进山遇到仙人对弈。他看了一盘棋,再去看自己的斧子,却是已经连柄都烂掉——已过了几百年了!
他再没法子演下去——这种事情这种情况再要自欺欺人,就只是给强者做玩物罢了!
然而他刚走开了两三步,那刘老道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意地说:“还有件事,贫道随口问一下子。应大侠此前说曾经在圆珠国的幻境中见到一个老人家。那老者还对应大侠说了些话——都是什么话?”
他有些期待刘老道会作何反应。
“所以你要将他们的神魂重新编织进身体里,却连什么线头找不到,如何编织?便要寻找那七情六欲,重新来编了。但这滚滚的浊世,无论人还是飞禽走兽,都有自己的位置。”老道朝应决然点了点,“譬如你这孩子生在这世上,以后死了烂了化成一堆泥灰——你可还在这世上?当然是在了。只是说你活着的时候占了这世上的一个空,死后这空也就溃散、变成更多细小的空。然后你这些细hetushu.com.com小的空和别人那些细小的空再凑到一处变成一个新的空——新的人也就来到这世上了。”
应决然运足了内力,断喝一声:“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老道看看应决然,又看看三花,嘿嘿地笑起来。
刘老道大笑。他的笑声在厅堂内回荡,从口中喷出的气流甚至吹得偌大一堆篝火忽明忽暗:“是呀。边造肉身,边将神魂织进去不就成了么?只是还有一点——修行者自修行之初就要历各种劫、斩各种情。那神魂本身又是七情六欲的集合——修行人的神魂实则也是不完整的。”
应决然强迫自己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屏住呼吸艰难地说:“并不曾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刘先生想得多了……此刻风雨这样大,在下担心我那些兄弟。想到后院去瞧一瞧……”
应决然不明所以地摇头。
应决然的确不想说。但这种事他不说,自己又理不清头绪。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天时间,但那老人留给他的话却像是在脑袋里搁了十几年,快要叫他烦恼得想撞墙了!
但转眼一想又释然。那三花娘娘同自己相比也是神异非常。但在这老人面前却是服服帖帖、走也不敢走,自己又如何能走脱了?
而这时候另一句话跳进他的脑海——
刘老道似乎就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应决然说头几个字的时候他还用心听听,说到后面他便不甚在意了。而是拿起瓦罐中的长柄勺,在罐底捞了捞。捞到肉末肉块就送进嘴里咂一咂,看起来享受极了。
应决然复述完了,略顿了顿、轻出一口气:“那人就是这样说的。”
这话像惊雷一样在应决然的耳边炸响了。
三花在应决然的身后悄无声息地退回到阴影中去,并不说话了。
见她这样子,“刘老道”才叹口气:“也罢了。本是一桩好事,倒将你们吓着了。如今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原委,心里都各有思量。这日我也就都不纯净了。那么这事自然是不成了。说来也是你们的福缘尽了——你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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